但此时的零九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问题,他满脑子都是父母那对亲切温柔的脸庞。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孩,有和睦友好的邻居,有尽享天伦的亲密家人,村子里其乐融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馨的笑容。
原来他们都是陌生人!原来这座村子是被强行组建起来的!
一切都是假的!
零九抓着自己的心窝,觉得胸口非常非常地闷,闷得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如果说他被取走了什么的话,他觉得是「真相」。
他作为一个被全村人宠爱的孩子,村民们用层层谎言化为襁褓包裹他的出生,用心照不宣作为摇篮护着他的成长。
他们都是陌生人,是不自由的人,但都十分默契地把爱给了零九。
季高揉了揉零九的头,看见他委屈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心疼。
他从脚边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布袋,咚的一声放在了餐桌的边缘。
零九愣愣地看着那个布袋,觉得有些眼熟,可记忆中那布袋并没有沾着如此多的鲜血。
“这是你们给村民的钱,我要了回来,还给你们。”
布袋的顶部朝一边歪倒,倒出里面零零碎碎的灵石。
与布袋一样,灵石的表面也沾有腥红的血迹。
“这钱……”
“默村的几个村民以为能用灵石贿赂我们,放他们自由,可他们没有想过,我们如果是为了钱,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零九想起村民们拿到灵石时那副如获至宝的神情,原来令他们情难自已的不是钱财的份量,是自由的份量。
季高把布袋收好,放进零九的手心里,又说道:“「默村」我已经烧了,我可以把你当做我的实验报告交上去,以此结案。免得你回到「隐村」糟心,要是遇上洳泠她们,更是要吃一番苦头。”
“烧了?”零九呆滞地重复着这两字,仿佛能够闻见其中飘来的焦味和血腥味,叫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手心滚烫,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铁球。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布袋落地,灵石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浪费钱可不行呀。”
季高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蹲下身去把灵石一颗颗拾起,重新装进了布袋。
季高把布袋塞到零九的口袋里,说道:“只要出现一个「空灵」,实验目的就达到了,村子便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实验不能对外暴露,放村民回去有泄密风险,干脆杀了算了,死亡是最好的沉默。”
季高谈论此事时,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到吓人的程度。
那可是几十号人组建起来的村子,就……这么灭了?!
零九抱着胳膊,没由来感到一股寒意包围了自己,明明营帐中温暖如春,他却瑟瑟抖,不能自已。
他不仅仅是为「默村」的遭遇感到恶寒,而是他很快想到,自己是出自「隐村」的「空灵」体质。
要是被监管「隐村」的人现了自己,那他的村子岂不是也会……
见零九颤抖得厉害,季高及时叫停了这场谈话,他掀开营帐走出去,喊来了一名白甲骑兵。
“把他带回去,记得态度好点,不要再吓着他了。”
白甲骑兵默默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零九,点了点头,伸手去拉零九的手。
他的手刚碰到零九,对方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猛地退后两步,浑身蜷缩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咚!
季高跳起来,在白甲骑兵的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的动作之大,胸口又渗出了新鲜的血迹。
“笨蛋!我说了,不要吓到他!”季高怒道。
白甲骑兵无奈地说道:“他根本不让人靠近。”
“抱回去。”
“啊?”白甲骑兵又确认了一遍。
季高举起拳头,重复道:“我说,抱回去!”
白甲骑兵迫于季高的威严,只好把零九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
好在这孩子很轻盈,一路抱着也不觉得有多吃力。
白甲骑兵看着怀里的零九,不禁有些怅然。
如此微弱的「空灵」体质,要怎么在这险恶残酷的世道里生存下去啊?
临走前,季高还不忘嘱托零九一句:“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放在心上,虽然我不清楚跟你讲这些事情对你是福是祸,毕竟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
他清了清嗓子,眼眸里流过一丝温柔:“无论如何,愿你平安健康。”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零九的脸颊与小儿子的幻象重叠在一起。
他在内心深处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对小儿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