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卻是如同蔣和平說的那樣,如果月亮島距離鵬城特別遠,島上的小伙子也不會這麼一拍腦袋,一晚上就決定了去鵬城打工。
如果真的距離很遠,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甚至連口音都不同的地方,在如今交通和練習都不方便的八十年代,就是膽子再大的人都得斟酌斟酌。
蔣珍珍將手裡的一筐海貨抬進冷庫里,出來就聽到蔣大勝安慰蔣和平和蔣福運:「福運叔,和平叔,你們也別擔心。萬一鵬城那邊的活兒不像他們想像中那麼容易呢,他們過兩天說不定就回來了。」
蔣珍珍心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是現在做的活兒很累,他們還不能換麼,反正以後鵬城的工廠工地只會越來越多,絕對不會缺活兒干。
不過這話卻安慰住了蔣和平和蔣福運,蔣福運說:「只能這麼想了,只希望這些年輕人想明白,哪裡都不如家鄉好。」
然而讓蔣福運和蔣和平措手不及的是,這幾個年輕人過了幾天確實回來了,不過他們不是被鵬城的繁重工作嚇回來的,而是專門回來幫自家工地招工的。
他們說:「工地上的活兒確實累,但咱們出海打漁也累啊。都累的話,那當然選擇給錢多的。」
「工地上的伙食可好了,每一頓都有肉,可不是只有魚肉哦,什麼豬肉鴨肉雞肉,我們都吃過!對了,還喝了一回羊湯呢。那滋味,又鮮又香!」
「我們住的也不錯,是八人間,上下鋪,而且宿舍里通電了,我們晚上都是開著電風扇睡覺,那風吹著,可涼快了!」
「對了,晚上工地上還會組織看電影呢!是港的電影,我的天吶,我從來沒看過那種電影,李小龍真的太帥了,太帥了!那功夫,把外國人打得落花流水。電影精彩的地方,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還有還有,鵬城真的太方便了,我們想買什麼,出門就能買到。而且不用等,再也不用著急用的時候卻怎麼也買不到了。」
「……」
這些年輕人,你一嘴,我一嘴,把在鵬城打工的生活吹出了花來,聽得不少年輕的小伙子都心動了。
甚至還有小媳婦大姑娘問有沒有適合她們做的工作,她們也想去鵬城。
蔣棟樑嘴非常快,說:「有有有!我聽說好多服裝廠就要建起來了,還有什麼鞋廠電子廠,好像都招女工,到時候各位嬸子嫂子妹妹們,可以去鵬城轉轉,肯定能找到好工作。」
「有有有,有什麼有!」蔣福運本來在大隊部工作呢,忽然有人過來給他報信說,村里去鵬城的那幾個年輕人回來了。蔣福運心下一喜,以為是他們受不住累逃回來了,立刻放下手裡的工作準備去安慰安慰他們幾個。
沒成想,剛來到這邊就聽到蔣棟樑在忽悠村里人一起去鵬城,而且對面有一大群人圍觀,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嚮往。
蔣福運氣上頭來,抄起旁邊的一根樹枝就打過去了,一邊打一邊怒道:「你個混帳,拐走了村裡的年輕小伙子還不算,現在連村裡的女人也要拐走嗎?!」
周圍看熱鬧的人立馬上前攔,蔣福運便躲,一邊躲一邊朝著蔣棟樑打。
蔣珍珍就站在人群里看熱鬧呢,見蔣福運眼睛都紅了,就知道他氣得不輕。蔣珍珍怕蔣福運氣出什麼毛病,連忙轉身去找蔣和平。
要說這村里誰的話蔣福運還能聽一聽,那就是蔣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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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和平正在船修理廠指導工作呢,聽蔣珍珍說村里鬧起來了,而且是蔣福運和蔣棟樑幾個鬧的,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工作,跟著蔣珍珍去了事發地。
蔣珍珍這麼一來一回,用了將近二十分鐘,回來這邊竟然還鬧著呢。
蔣福運現在不動手了,而是指著蔣棟樑的鼻子說他不安好心,身為蔣家村的人,卻不為蔣家村的未來著想。蔣棟樑自然不服氣,說什麼人都餓死了,蔣家村的未來和他有什麼關係。
這架勢,看起來說著說著又得打起來,蔣和平連忙往人群里沖,蔣珍珍就用自己的力氣幫他撥開人群。很快,兩個人就來到了蔣福運的面前。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蔣和平站在兩個人的中間。
他先看向蔣棟樑,說:「棟樑,去了鵬城幾天眼睛就放到天上去了嗎,你福運叔說你幾句,還敢還嘴了?!再怎麼說,你福運叔也是你的長輩,管教你幾句還是有資格的吧?」
可能是蔣和平的目光太凌厲,也可能真的說動了蔣棟樑,蔣棟樑抿了抿唇後,低下了頭。
隨後,蔣和平又看向蔣福運,嘆了口氣,說:「福運哥,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們小輩考慮不到那麼多也正常,你和小輩計較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走,咱倆找個地方聊聊。」
蔣福運不是那種執拗的人,蔣和平都把台階鋪好了,他當然就順勢下來了。
離開人群後,蔣福運的臉就漲紅了,有些掛不住面子,他還是第一次在那麼多村民面前和一個小輩吵架,真的太丟人了。當時怎麼就一衝動衝出去了呢?
兩個人來到一處小坡上面,站在樹下俯瞰,蔣家村和大海一覽無餘。
蔣和平嘆了口氣:「福運哥,其實我能理解小輩的想法。如果換成我年輕個二十歲,我說不定也跟著一起去鵬城了。」
蔣福運瞪蔣和平:「你——」
蔣和平說:「每個月五十塊錢呢,這五十塊錢不僅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也能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福運哥,你說,你會怎麼選?」
蔣福運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蔣和平繼續:「我這兩天仔細想過了,咱們要想留下這些年輕人,光靠嘴是不行的,得讓他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說不定才願意留下來。」
蔣福運皺眉:「什麼好處?總不能也讓大隊裡給他們每月發五十塊錢吧?!」
「當然不,我的意思是說——」蔣和平轉過頭來,靜靜地對上蔣福運的眼睛,說,「咱們該買柴油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