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珍珍回頭看向周海花,愣怔了下,她從來沒見過周海花這種表情。
周海花板著一張臉,雖然面色蒼白,但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決絕,她就像只保護孩子的老母雞一般衝到了蔣珍珍的前面,並伸出手,將蔣珍珍護到自己的身後。
「我不同意。」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雖然顫抖,但卻擲地有聲。
作為這個家裡並不受歡迎的二兒媳婦,從前蔣富貴可以說是家裡唯一能為她和慶有說句公道話的人,她一直以為他是個處事公正,是值得尊敬的長輩,然而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件事上如此偏心。
當她聽到蔣富貴讓蔣珍珍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承擔下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了了,蔣珍珍是她的底線,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勇氣,讓她第一次站在公婆面前說出了「不」字。
當她說完這句話後,她以為自己會戰戰兢兢,會慌張不已,但是沒有,她內心深處竟然隱隱生出了一絲痛快。
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說,對,就是這樣,就應該這樣,你不能總是站在女兒的身後被她保護,你才是媽媽。
可能是周海花一直以來的懦弱形象深入人心,蔣富貴並沒有把周海花的話當回事,反而指責道:「老二家的,你自己沒有把女兒養好,有什麼資格說不?她但凡為家裡的名聲考慮一點,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我這麼做,也是為她好,小時候偷針,長大了偷牛,為了避免她以後犯更大的錯,必須給她個教訓。」
「那珍珍她奶奶呢?就一點錯都沒有嗎?您為什麼不說她奶奶?」周海花憤怒道,「如果不是她奶奶先設計陷害我,珍珍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爸,您有沒有想過,要是我擔上偷人的名聲,珍珍怎麼辦?她可是個女孩子啊!按照您的說法,珍珍的奶奶但凡為珍珍的名聲考慮過一點,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當一向柔順的兒媳婦突然頂撞了自己,蔣富貴甚至比聽到蔣珍珍是毀掉錢寶萍名聲的元兇時還要憤怒,他感覺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了。
「老二家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蔣富貴眯了眯眼睛。
周海花太熟悉蔣富貴的這種表情了,之前蔣慶有每次惹蔣富貴生氣,蔣富貴都是這種表情,這表示他已經在醞釀發火了。
如果是之前,周海花可能就低頭了,但是現在,她是絕對不會退讓的。她挺胸抬頭,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蔣富貴張嘴,剛想說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讓慶有休了你,但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來慶有已經沒了。
是了,慶有沒了,蔣富貴想,所以這個周海花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頂撞長輩吧!
蔣富貴發現自己無法拿捏周海花後,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火氣壓下來,他說:「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一個姓周的做主,蔣珍珍,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爺爺,那就照我說的做。」
「我是珍珍的媽,她的事,我怎麼不能做主?!」周海花沒有絲毫退讓。
蔣珍珍心道,還有這種好事?真當我稀罕你們一家子呢?
「爺爺,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很蠢啊?」蔣珍珍語氣嘲諷,「我要是真的按照你說的做,那我就成什麼人了?鬧著玩就把男人扒光了往自己奶奶屋裡送?哈!村里以後會怎麼說我,我以後怎麼在村里立足?爺爺,您為了自己擺脫戴綠帽子的名聲,是絲毫不顧我的死活啊。」
蔣慶賀忍不住插嘴,說:「你以後跟陳向軍結婚後就搬出村子了,你管村里人怎麼說呢。」
「對對對,就是,你管別人怎麼說呢。」錢寶萍心知自己的名聲能不能洗白就看蔣珍珍了,所以她難得放軟了語氣,擠出了絲笑意,說,「而且我私下裡會跟向軍解釋清楚,他肯定不會怪你的。」
蔣珍珍嗤笑了一聲,這些人可真是打的好主意,真當她蠢呢?
她連眼神都懶得分給這兩個人一眼,她冷靜又冷淡地對蔣富貴繼續說:「從前,我爸一直教育我說以後一定要孝順您和奶奶,但是現在,您太讓我失望了,爺爺,我最後再喊您一聲爺爺,從今天起,我們各走各的路,再不是一家人了!」
她說完,就握住了周海花的手腕說:「媽,咱們走。」
周海花和這家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她點了點頭,和蔣珍珍一起出了堂屋。
蔣珍珍邁出堂屋門檻的時候頓足片刻,回過頭來:「哦對了,今天我在這裡說的話,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出了這個門,我就絕對不會再承認和蔣二狗的事有絲毫關係。如果你們硬要扯出我來,那就別怪我冷血,也和村民們聊聊奶奶您為了我家房子做了什麼缺德事。」
說完,便風風火火地拽著周海花走了。
「砰——」地一聲巨響,一個搪瓷缸子砸到蔣珍珍剛才站立的地方,伴著蔣富貴和錢寶萍咒罵的聲音,蔣珍珍腳步輕快地出了蔣富貴家的大門。
和蔣珍珍歡快的心情不同,周海花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腿一下子軟了,要不是蔣珍珍眼疾手快,周海花差點癱在地上。
「媽,媽——你怎麼了——」蔣珍珍嚇了一跳。
周海花靠蔣珍珍攙扶的力量站直了身體,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她第一次反抗周海花和蔣富貴,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剛才還好,現在從他們家出來了,便生出後怕來了。
蔣珍珍看懂了周海花,她輕輕拍了拍周海花的背,眼睛亮晶晶地說:「媽,你剛才表現得太棒了!」
周海花一愣。
「真的,太帥了!」蔣珍珍豎起大拇指,認真道,「我爺我奶他們偏心,他們欺負咱們,咱們就該站起來反抗他們,您做得非常好,非常對。」
周海花神色一松,將信將疑問:「真的?」
蔣珍珍笑:「當然是真的,能被媽媽保護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周海花臉上瞬間綻開了笑顏,是的,她也是這樣想的,能保護女兒的感覺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