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人格保证,绝对没有违禁成分。国际反兴奋剂中心每年公布的最新违禁药品名单,几百种成分,我倒着背都能背下来,不会弄错!
“我是国家队的老队医了,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一行。萧羽做心脏手术这么大的事,国际羽联反兴奋剂中心的官员其实也是知晓的,因为我几个月之前就按照常规程序,把萧羽患病期间服用的药物打了一份报告,报备给他们,就是以防万一!”
罗卫说完又转向萧羽,像是对这小孩立誓言、下保证书似的,眼眶突然洇出潮红色,反反复复地解释:“小羽,我给你开的那些处方,我是按照你的身体情况,仔细斟酌过的。你最近一直在吃的消心痛,帮助你扩张旁支血管的药物,主要成分是硝酸酯类,绝对不是违禁品……这方面我不可能瞎胡来,我要是害你吃错药了,那我是要向组织负责任的……”
萧羽木然地点点头。他潜意识里从没有质疑过罗大医生的经验和责任心。
杜老大阴沉着脸。罗卫在总局各支国家队服役多年,按常理说不会犯低级错误。这人把队里的小队员当成一群宝贝宠物似的,圈养着,伺候着,一人身兼急诊、门诊、护理、理疗、化验、家政男保姆数职,这许多年为队伍投入无数心血,怀疑谁有问题也不该怀疑罗医的职业操守。
钟总急切地挥手一拢,把大家伙的视线重新收拢过来:“如果萧羽没有吃错药,说明根本就不是我们队伍的问题!检测的程序有没有可能存在漏洞啊?”
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要推翻国际羽联的禁赛决定,恐怕只能从程序上“另辟蹊径”,寻找各种可能的借口来翻案。
萧羽和展翔被一群教练按着头,又回忆一遍当天的药检程序。
萧羽是在检查室里当着一个男检查官的面,留出大约1oo毫升的生理液体。他自己亲手从一大盒干净密封的条形码瓶子里挑出一套ab瓶,又是自己亲手在a瓶里灌了5o毫升,备用的b瓶灌了25毫升,最后再自己亲手把两只瓶子重新密封完好,装进特制的包装运输盒,盒子上还插了防拆密封条!
这一套尿检程序已经在国际上通行多年,运动员们驾轻就熟。尿样包装盒有专门的人员和车辆运送,确保途中不会有破损和调包,而且密封的尿瓶子也只能在实验室里通过专门仪器打开,无关人等不太可能在萧羽的尿样里动任何手脚。
萧羽的ab瓶与其他几名受检的中国队队员的东西应当是同批次送检,别人的都没问题,偏偏就是萧羽的有问题?
这盐酸克伦特罗是个什么玩意儿?
罗卫这时小心翼翼地对钟总和杜彪说:“萧羽这次被查出来的药,其实,可能会非常麻烦……”
“怎么个非常麻烦?”钟总和杜老大同时脸色青,还有比a、b瓶都呈阳性更糟糕的事情吗?
“我也搞不懂,萧羽怎么偏偏吃进去这个东西……”罗卫无奈地解释道:“如果我们队伍上诉国际羽联,打这个官司说萧羽是误服,必须想办法证明,他身体里的东西对提高他的比赛能力没有好处!可是……可是这个克伦特罗,属于某一种b肾上腺素兴奋剂,这种药物的作用就是降低脂肪含量、改良肌肉类型和呼吸技能,尤其能够扩张气管,增强心肺呼吸能力……”
“操,老子明白了!换句话说,这药给萧羽吃是最合适的,对吧?因为全世界他妈的都知道萧羽是心脏血管畸形,大病初愈,重返赛场!他的心肺受损,他需要增强心肺呼吸功能所以他偷吃了克伦特罗!”
钟全海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皮鞋狠狠踹上床腿,犹如一头笼中困兽。
展老板的一连串急电追打到他儿子的手机:今天的比赛怎么取消了?老子在网上看到一些对小羽很不利的消息,是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翔在楼道里压低声音:“爸爸,小羽他尿验出问题了,我们队里现在也在调查究竟怎么一回事……”
“尿检怎么会有问题!小羽他怎么会吃药!”
展翔难过地说:“我知道小羽他一定是无辜的,是那些人搞错了……”
展爸爸突然严肃地问:“小翔,你跟老子交个底,你们队里到底有没有给小羽吃兴奋剂?我知道运动队里吃药的人很多,各个国家都有,咱们国家也有不少,田径队,举重队,游泳队,落网了不少,没查出来的人其实更多。”
“爸爸?!”
展老板这时候反而放缓了音调:“小羽如果真的吃了,是一种解决办法;小羽要是没吃,完全冤枉的,或者被人陷害的,那是另外一种解决办法。老子需要听一句实话,你给我透个底,然后我想办法帮你们俩应对这件事。”
展爸爸的话音不急不徐,透出某种令展翔十分陌生的阴沉与老练。展翔用力摇头,仿佛想要甩掉这种令他不愉快的气氛,呼吸急促地说:“爸爸,小羽他是清白的,我相信他绝对没有吃兴奋剂,绝没有!”
展翔远远地眺望东花体育馆灯火通明的夜景。球馆顶棚的高强度探照灯,打出一道一道舞动的亮白色灯光柱,驱散灰黑色的浓雾。他的脑子像是突然被一道光柱射穿,照亮了某一处先前忽视的小角落。他急忙奔回房间:“钟总,杜指,借桌上的笔记本用一下!”
展翔快打开他前一日浏览过的网站,找到他要找的页面,把窗口拉到最大:“你们看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情形就是半决赛当天上午,萧羽和朴奉珠在训练馆外亲热地私聊,碰杯,临走互相拥抱致意。
钟总瞠目皱眉:“萧羽,你喝的是什么?”
“朴奉珠给我的饮料,说是他从韩国带来的。”
“你怎么能喝你的对手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大意!”
“……”
萧羽的面容缓缓陷入震惊,连续几个小时沉浸于高度的紧张惊恐,强行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有些撑不住。胸腔像是突然被抽干,内里那些温暖而柔软的填充物被强行剥离,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戳痛神经。他的腰弯下去,一只手顶住自己隐隐开始作痛的心口,在一群人逼视之下,极力维持镇定:“难道你们觉得,朴奉珠那种人,他会给我下毒吗……”
钟总往嘴里塞了一颗烟,很想骂人:“韩国人干嘛要给你下毒?不用。但是他可以在你喝的那瓶易拉罐里,混进去一勺那个什么克伦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