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易带着几个随从回府,看见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蹙眉问道:“这是谁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你还能什么都见过,这北平城孩子多了去。”语气里,夹杂着一些不满。
沈易这才想起来,自己曾允诺过妻子,午饭前回来,没想到生意谈了一半,脱不开身,落得个早出晚归。
“这是谁,又惹夫人生气了,是不是瑶瑶又调皮了?”沈易装傻充愣道。
“就知道拿孩子做挡箭牌,今天这么晚才回,生意谈的怎么样啊?”林怀柔问。
他想起刚才在饭桌上那群人的嘴脸,唾弃了一声:“都是一丘之貉,想用我们的仓库做鸦片生意,说什么算我一份,呸,这种害人的钱财,我不赚也罢,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他们已经来了好几次,就怕到时候进退两难。”林怀柔忧心忡忡地说。
“我赚我的钱,这北平做‘大生意’的多得是,不差我这一个。”说完,摆手去了前厅。
“瑶瑶,带着阳阳去后院,大人们有事要商量,你爹心情不好,这几天少惹事。”吩咐完,便去追随沈易的步子。
两个孩子来到后院,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男孩儿注意到后院有一个歪脖子树,三两下便跳了上去,坐在树干边,将树干边的雪用手扫了扫,随便扯了一片叶子,吹了起来。
女孩儿抬头望去,心生羡慕:“你怎么爬上去的,教教我。”
“你娘刚才说了,让你不要惹事。”男孩摆出一副有理有据地架势。
女孩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伸着手摆出样子,要挟道:“不教我,我就把你打下来。”
男孩无奈的叫着:“哎哎哎,好端端的大小姐不当,摔了别怨我,踩着这个地方,手给我,一定要一口气蹬上来。”说着,手指着歪脖树下的一个凹槽。
沈穆瑶小心翼翼的踩着,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结果,另一只脚被裙子绊了下去,两个孩子纷纷跌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望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爬树是男孩子的特长。”他说。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爬上这棵树。”说完,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向树干,爬了上去,险些又跌了下来,他赶紧冲过去做她的后盾,将自己的身体所有的力量全部支撑在她的身上。废了好些力气,才将她推上去。
随后,自己也爬上去,坐在了树干的另一边,静静的俯瞰着府里的一切。暮色缓缓褪去,金黄色的光晕滑过她的脸庞,她雪白色的披风后面的秀随风律动,看上去真像从画里走出的女子。
沈穆瑶感受到他不一样的目光,转过头,偷笑道:“我现,你很喜欢盯着我看,该不是喜欢我吧?”
“没。。。。。。。没有。”他慌张的说道。
这大概是他来北平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情,竟是因为一个女孩的一句话。“你娘真好,你爹也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该很幸福吧。”男孩神伤的问。
“幸福什么呀,你要说我娘好,我同意,但是我爹爹。。。。。。。隔三差五总得罚我跪祠堂,我经常都饿得昏,只有我娘才治得了我爹爹。”沈穆瑶漫不经心的说。
“至少,他在你身边,我想让我爹罚我,还找不到人。。。。。。。。。。不过,刚才听到你爹提起鸦片,我听大人们常说,人一旦碰上鸦片,就没救了,跟死了没两样。”男孩说。
她没有听进去男孩的话,只是双脚感觉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口齿不清的说:“我,我,我的脚没有知觉了。”
男孩回过神来,跳下树干,吆喝道:“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你接得住吗,要不,你叫人过来吧,我怕我再摔一次。”女孩叫道。
周浏阳张开双臂,胸有成竹的说:“跳吧,我接得住。”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着他的炯炯有神的眼睛,身体竟不自觉的往前一跃,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他的手里,他扶着沈穆瑶回到房间,拿着暖炉递给她,见她没有半点好转,嘴唇冻得紫,连忙将她的鞋脱下。沈穆瑶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干什么?你别碰我的脚。”
他不顾反对,将她的鞋子脱下,先用手搓了搓她的脚心,用将她的脚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捂着,不过多久,才恢复了知觉,边搓边说:“我娘以前冬天经常冻脚,我都是这样帮她取暖,身体取暖最快了。”
沈穆瑶看着面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孩儿,心里升起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有时候觉得他有趣,好像什么都懂,有时候又有些捉摸不透。
等到脚慢慢恢复直觉后,她一脚蹬开了周浏阳:“待会,我就跟我娘说,你占我便宜。”
“随你吧。”说完,便离开了屋子。
她明明并不是想要说这句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吓唬他,也许……是想看见他向自己求饶,可明显,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不像别的男孩那样巴结自己,也不像他们小心翼翼的与自己相处,因为,他是周浏阳,他在她的面前,做的是一个真实的自己,这倒让沈穆瑶有些匪夷所思。
张婶儿领着几个下人走过来,看见她狼狈的一幕,反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浑身都湿答答的,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把鞋子脱了?是不是那个孩子欺负你?”
“没有,张婶儿,是我自己刚才摔了一跤,踩空了一脚,鞋子有点湿,就给脱了,帮我准备热水和鞋子,顺便清洗一下。”沈穆瑶并未将二人爬树之事全盘托出。
她难得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玩伴,可不想因此事令友谊终结,虽然刚才他处理的方式有些粗鲁,但确实也起到了一些效果。他的出现给了沈穆瑶不一样的生活体验,让她遵从天性,做回了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好像从深宅后院出来的孩子,从出生到死亡,都有一套心照不宣的规矩要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