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自那日在西宫见到斛律绮后,二人终于放下心中的芥蒂和好如初。萧晨月每隔几日便会去看望她。有时还让馨儿给她送去一些日常用具,她还亲手缝制了两件小衣裳送给她。斛律绮拿着这两件小衣裳看了又看,她十分感激地望着萧晨月,却又伤感地落下泪来,也不知她的孩子可以等到那一日么?
一日午时,萧晨月在馨儿的陪同下刚刚来到西宫帐外,便见白苓突然惊叫着从内室奔出,显是受到了惊吓。萧晨月忙拦住她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苓惊疑地望着她,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奴婢……去给夫人送午膳,却见夫人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像是……要生了。”
萧晨月身子晃了晃,定了定心神,方道:“白苓,带我进去看看。”
白苓点点头:“好。只是娘娘身子不便,只怕……”
萧晨月深吸一口气:“不碍事。”馨儿忙过来扶她,三人一起走进内室,只见斛律绮斜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身下不时流出一股黏黏的液体,面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馨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顿时惊吓得慌了神:“公主……这……这可怎么办?”
萧晨月想了想,道:“馨儿,你去找夙玉过来帮忙。白苓,你去打一盆热水过来,再拿一块毛巾,一把剪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馨儿带着夙玉匆匆赶到,见萧晨月正在为她擦着额头,轻轻握着她的手,不断鼓励着她。夙玉忍不住道:“公主,还是让奴婢来吧。”
萧晨月点点头,退到一边,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微叹了口气。
夙玉的爹娘曾受太医令陷害,冤死狱中,但那时她尚年幼,幸得父亲生前好友救助才活下来。她从小就对药草十分感兴趣,便拜当时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长孙骢为师,学习医术,后来她又跟随师父四处求医,治病救人,耳濡目染,她的医术愈来愈精进,也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不到半个时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响起,萧晨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馨儿和白苓也都松了口气。
夙玉不由惊呼:“是女儿!”她拿了一块小棉布轻轻包裹住那小小的女婴,轻轻放在斛律绮身边。榻上的斛律绮似乎微动了动,奋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初生的女儿,唇边还挂着一丝微笑。
夙玉走到萧晨月身边,道:“公主,这里已经没事了。现在更需要好好休息的,是您。”
萧晨月有些疲惫地点点头,由馨儿搀扶着回了景云旃。
夙玉又回头对白苓道:“公主现在更需要我,她腹中怀的也是王嗣,奴婢万万不敢大意。夫人和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白苓点头道:“好,我会的。”
斛律绮似乎睡着了,白苓抱起她身边的小小女婴,轻声拍哄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宫里向来都藏不住什么秘密。先帝的斛律夫人为先帝诞下一女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慕容梓羿的耳里,他却什么也没说,默默攥紧了双拳,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坚信,他的阿月,一定会为他平安诞下王子,他要亲手将这北溱的江山交到她的儿子手里。阿月,你一定要相信我。
五日后,西宫却突然传出消息,先帝的夫人斛律绮在她的房间里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榻上的女婴面容紫涨,也早已没了气息。她的枕边还放着一封血书,是写给萧晨月的。当萧晨月看到这封血书时,望着面容安详静静离开这个世界的斛律绮,胸口一窒,长叹一声:“把她好生葬了吧,还有孩子。不要让她们母女分离。”
姐姐,请允许我再唤你一声姐姐。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但我们却在这个残酷的深宫中相遇,曾经我为了对付王后想与你交好,可后来我却现你是第一个让我从心里佩服的女子,能在这宫里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份恩情,也许只有来世再报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虽然你是和亲才来北溱的,可你有人疼,有人宠,有人在乎。你有帝君,还有你的臣民,他们都需要你。可我却是孤身一人,先帝的离去带走了我的心,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苟延残喘。你也许听说过,我有一半的奚人血统,可哪里才是我的家呢?北溱并不欢迎我,库莫奚我也早已回不去了。天地茫茫,却没有我的安身之处。
姐姐,不要为我伤心,我只是不想再过这种身存心死的生活了,也许我的离开,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还有菁菁,她也不该再跟我过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了,她不幸做了我的女儿,可我不愿她今后面对她尴尬的身世时怨恨我,所以我选择了带她一起走,去到另一个世界追求我们的幸福。来世愿为民间女,只是莫入帝王家。
若来世有缘,我想我们还会再见吧!
萧晨月默默看完这封含泪的血书,默然长叹了一声,独自一人走在通向宫外的一条小道上,凉风吹起了她的长,她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