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馨儿万分惊讶:“公主,这些可都是你的嫁妆啊。这……这不合适吧。”
萧晨月道:“让你去你就去吧,剩下的,你不必问那么多。我自有分寸。”
“噢。”馨儿点点头依言照做了。
楚恒钦感慨地望向萧晨月,抱拳道:“公主,臣替南燕百姓多谢您的恩德。”
(四)
北溱咸亨二年,冬,寒风凛冽,绥州城外的河水早已结冰,来来往往的客商也比往日稀疏了不少,大抵是赶着回去与家人团聚,过一个喜庆的春节吧。
绥州宫城内,四周悬满了白帆,迎风飘扬着,来往的行人路过皆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是红颜薄命啊,再如何娇美的女子,终是抵不过这塞外风雪的侵蚀和岁月的摧残。
北溱王宫内,北溱帝君慕容拏郓斜斜靠坐在绣榻上,正痴痴地望着榻前的一方书桌,那是平日里云熙公主看书写字的书桌,书桌上的纸砚书籍都未曾动过。可如今旧物仍在,人却已与他遥隔云端。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慕容拏郓仰头喝了一口冷酒,手里还握着那支云熙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珠钗,苦笑数声,上天带走了她,也带走了他在这世上最后一颗真心。
天启二十八年,他的祖父慕容洪基尚还在位,那个清水芙蓉一般的女子第一次来到北溱,早已年过花甲的帝君慕容洪基确实是被她吸引了的。她是长在江南柔弱的汉人女子,不同于北溱女子的豪爽奔放。
他忽然很想靠近这个汉人女子,想要了解她柔弱的外表下藏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
他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全绥州城的百姓纷纷前来围观。慕容洪基一身艳红喜服,容光焕,竟丝毫不让人看出他已年过花甲。他欣喜异常地抱住她纤弱的身子,轻轻地放下了帷帐,在她雪白的玉体上肆虐狂欢。他如饥渴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榨取她身体的甘霖,直到他累到筋疲力尽方停下来凝望身下的她,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毫不理会眼前这个如千斤巨石般压在她身上夺走她童贞的男人,那双美丽的眸子仿佛是在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里面盛满了哀怨。他不停地呼唤着她,只求她能看他一眼,可她却依旧不动不语。终于他彻底被激怒,心底的那一丝温存顷刻间荡然无存,再顾不得身体的疲累,狠狠地掠取她的身子,她就像一个泥塑木偶被他任意摆弄,却已麻木到感觉不到身下传来的丝丝痛楚。
他也记得,云熙自从嫁给他这个花甲之龄的人后,就再也没有笑过。她以桃李之年华和亲北溱,嫁给这个已快半截入土的老人,心中哀怨难以自抑。若不是那一场惊天浩劫,她的家没了,亲人也不在了,又何以落到如今身许异地的凄凉境地。他每日都会来她宫中,陪她坐上半日,百般讨好她,可她依然对他冷冷淡淡,不言不语,只是习惯性地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或是轻轻弹奏着琵琶,仿佛是在诉说心中的哀怨,他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她不曾喜欢过他,可他却对她十分上心。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即将干死的禾苗突然遇到了甘露。他身居帝位二十八年,和王后斗了这么多年,早已累了。
他一直相信,她是上苍在他垂暮之年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他必会百般珍视她。可自她踏上和亲之路的这一天起,心早已随着灵魂寂灭,剩下的不过一具空洞的躯体罢了。
云熙心中的悲苦他又何尝不明白,他自知自己来日无多,为了她的幸福他曾劝她再嫁自己的孙子慕容拏郓,而自己则退位为上皇,因太子早逝,故慕容洪基决意传位于王孙慕容拏郓,云熙迫于无奈只得再嫁北溱新任帝君慕容拏郓,终日哀怨难以自抑。
终于,她在这塞北苦寒之地苦熬了五年,身体也终随着濒死的灵魂一起寂灭,飞向了九天外的虚空。
云熙公主,那个皎若明月,柔弱娇美的女子,终于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凋谢,湮没在北溱众多史册中的某一页。千百年后,不知那时的人们还会否记得她曾来过的痕迹?
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慕容拏郓抽回纷乱的思绪,不禁一惊:“祖母?您来做什么?”
斛律臻望着他,忽然冷笑数声,没有说话。
慕容拏郓怔怔地瞧着她,道:“祖母……您笑什么?”
斛律臻沉默半晌,才道:“我只问你,你,当真没有后悔过么?”
“呵呵!后悔?”慕容拏郓一手支撑着榻沿,摇摇晃晃起身,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仰头冷笑数声,道:“您问的是我,还是祖父?我知道,您一直对祖父与南燕联姻不满,一直不曾放下。就连我再娶南燕公主,您竟还是未能放下。”
斛律臻突然冷冷道:“你和你的祖父,还真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可有一样东西,你们却始终不曾拥有。”
“呵呵,是么?”慕容拏郓冷然片刻,不再说话。
斛律臻不禁冷然道:“你们祖孙用尽全力对她好,讨她欢心。可惜,她却到死都不曾爱过你们,一天都没有。”
“没有又如何?”慕容拏郓疲倦地说:“可她终归属于我,是我慕容拏郓的女人。”声音里透着沙哑。
斛律臻此刻像是被激怒一般,大声道:“所以老天带走了她!是你毁了她!”
慕容拏郓苦笑摇头,转过身不再理她。
“你!”斛律臻厉声质问他:“是你背着我,暗里修书与南燕,请求南燕再嫁一位公主?你!你够狠!”
慕容拏郓冷笑:“只要孤还在一天,就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来破坏南燕与北溱的联姻。孤说过的,祖母这么快便忘了。”
“是么?”斛律臻狂笑道:“可惜云熙已经死了,而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半晌,她冷笑道:“可他们汉人,和我们终归不是一条心。”
慕容拏郓疲倦地挥了挥手,道:“孤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斛律臻转身走出了大殿,衣袍随风摆动,带起了一阵轻烟。
(五)
慕容拏郓无力地坐倒在榻上,怔怔地盯着斛律臻离去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