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日之期如流星转瞬,一眨眼就到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楚雁翎来找萧晨月叙话,她幽幽望着萧晨月,叹了口气道:“妹妹此去吉凶未卜,两国荣辱更是全系于你一人之身。姐姐只恨不能与妹妹同去,共历此险,你在北疆之地,也好有个照应。”
萧晨月摇摇头,道:“姐姐不可说这样的话。你是楚将军唯一的女儿,你有责任,光耀楚家门楣。”
楚雁翎道:“我知道妹妹素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姐姐只是不希望,你忍的太辛苦。”
萧晨月淡淡道:“这是上天赐予我的使命,终归只能我自己去面对。”
楚雁翎轻轻抱住萧晨月,感伤地落下泪来:“你这一去,也不知这一生,还能不能再见。”
“会的。”萧晨月轻轻拥住她,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定要好好地,要是想我了,就来北溱找我。”
星夜子时,楚雁翎说了半会的话,困极靠在萧晨月怀里睡着了。萧晨月一只手轻轻靠在她背上,仰头望天,繁星万点,到底哪一颗才是属于她的呢?这一夜,她无眠。
麟德十年,十一月十五,是睿安公主启程前往北溱和亲的日子,皇帝派出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队护送,又命沈愔为送亲使,楚恒钦为护国大将军随公主的车队一路护送公主出城。道旁涌来不少百姓争相围堵公主的车队,一条出城的道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嘚”“嘚”“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匹快马如电奔驰着驶到萧晨月面前。萧晨月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来人。马上当先一人一把扯下面纱,露出粉面含笑道:“公主,我乃沈大人的义女韩绰,此次自愿随公主远嫁北溱,保护公主,还望公主允准。”
萧晨月点头道:“多谢沈大人好意,只是……辛苦你了。”
韩绰道:“是韩绰自愿与公主同行,与义父无关。”
“公主殿下。”另一匹马上的一人道:“奴婢是楚小姐的侍女馨儿,八岁开始跟着我家小姐。小姐这次让奴婢陪公主远嫁,一路照顾公主。”
萧晨月感激地望馨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踏上马车,道:“出吧。”
沈愔骑马走在最前面,但他却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来望一望萧晨月的马车,他很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可如今这种情形,他又能与她说些什么呢?
是他一手改变了她的命运,将她推向祸福难料的深渊,他知道她是怨他恨他的,可他又该怎样化解她的恨?他怔怔地抓着缰绳,似乎忘记了前行。
萧晨月身着繁复的大红宫装,头戴金色凤冠。这一身沉重的装束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轻轻地捂住胸口,拼命忍住胸口憋闷的那一股不适之气。她一手轻轻撩开车帘,便一眼望见骑马走在面前的沈愔,他的身姿颀长俊美,透着一股决然的孤冷。她轻轻放下帘子,冷冷一笑。
“让一让,让一让!”楚恒钦有些无奈地对着围观的百姓道:“大家都回去吧,不要阻碍公主出城。都回去吧,回去吧!”
“前面怎么回事?”萧晨月听到吵嚷声,掀开窗帘的一角问韩绰。
韩绰道:“前面汇聚了好多人,大概都是为公主来的。”
馨儿道:“前面的路已经被他们堵住了,那我们怎么过去?”
韩绰皱眉道:“那怎么办,不用理他们,必要之时直接冲过去。”
萧晨月放下窗帘,轻轻整了整裙裾,一手撩着繁复的衣裙,一手扶着车框缓缓下了马车,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冷冷直视着道旁围观的众人。
韩绰和馨儿皆被她吓了一跳:“公主,您怎么下来了?”沈愔闻声也不由回头,便见萧晨月妆容齐整地于车驾前傲然而立,他怔怔地望着她,从前她不施粉黛便极有风韵,如今她盛装打扮,更是美艳如画。可她的美,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机会欣赏了。
众人见公主下车驾来迎他们,不觉爆出一阵阵叫好声,也有人得见公主的芳颜更是兴高采烈,欢呼雀跃,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让公主继续前行。
馨儿见这阵势不由笑道:“还是公主有办法。”
萧晨月微微一笑,撩起裙裾回到车上,道:“走吧,百姓们都散了。”
日过正午,公主的车队已经出了城门向西行去,萧晨月忍不住问道:“我们下一站去哪?”
韩绰道:“二哥说,我们从冀州绕道幽州到达北溱境内,下一站,我们去冀州。”
萧晨月了然地点点头,道:“这条道,怎么不见什么人?”
韩绰道:“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官道,二哥说为免节外生枝,走官道。”
日头渐渐西移,萧晨月的车队也渐渐人困马乏。韩绰说:“公主,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萧晨月摇头道:“我不累,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找到客栈。”
马蹄声声,车轮轱辘声响彻在这条孤寂的道路上;残阳如血,映照着远行的车队,一路伸向远方,伸向那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