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几架火盆中火光烧得正旺,站在旁边的侍卫只觉脸颊被烤得生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边滑下,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侯之敬已受过几回刑,浑身上下找不出几块好皮肉,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他浑身都在不住地抖。
姜變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吹开碗壁浮沫,抿了口茶,才缓缓道:“侯大人,吾再问你一遍,谭应鹏将军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侯之敬惨白着一张脸,嘴角微动,淌出来血沫子。
侯之敬喉咙艰难地吞咽一下,他嘴唇颤动:“罪臣只认……养寇吃饷,绝没有杀谭应鹏……”
“你没有?”
姜變站起身,“那你告诉吾,你勾结何流芳在尧县生事,所求为何?”
他走上前去,手握刑具的几名侍卫立即退开了些,他伸手随意地拂开遮挡侯之敬视线的蓬乱头:“侯大人,吾奉父皇之命下安隆府便是专程去捉你这等装成钟馗的鬼魅,你若只是养着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骗朝廷几个饷,你也用不着一把年纪还入诏狱受如此酷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侯之敬被火光晃了眼,人稍微恍惚了一阵方才看清面前这位年约二十岁,光风霁月的五皇子殿下,他一身皇子的赤色圆领袍服,可谓君子之姿,龙凤之器。
侯之敬蓦地一笑:“五殿下,从前是我侯之敬有眼不识真泰山,竟不知殿下有如此手段……”
李酉的手猛地拽住他的乱,几乎迫使他仰头,侯之敬的话音骤然一顿。
姜變皱了一下眉:“侯大人,你偌大一个侯家那么多人你都可以不在乎的话,那么你藏在江夏佛陵县的那个小妾呢?”
他看着侯之敬骤然变化的脸色:“吾听闻她曾也算是建安第一名妓,似乎还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有你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儿子儿媳,你的孙儿,亲生血脉你真的都可以不在乎?”
“姜變!”
侯之敬忽然暴喝一声。
李酉蓦地从身边侍卫手上拿来一柄细长的匕猛扎他大腿,一刹血流如注,侯之敬瞪大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惨叫声响彻牢内。
“侯之敬你最好如实交代,你勾结何流芳在尧县生事,可是为了将谭应鹏之死扣在他们头上?”
李酉手中匕又一用力,“谭应鹏是你杀的,是不是!”
侯之敬愤恨盈胸,目眦欲裂,却嘶喊一声:
“是!”
李酉冷声:“谁指使你的?”
侯之敬脸颊的皮肉抽动犹如鼓面崩裂,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血沫子淌了满口,他怆然道:“二皇子……”
姜變在旁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匕撤出,鲜血沾了李酉满手,他扔了刀,只听姜變道:“李酉,请侯大人亲自写认罪书。”
李酉应了一声,立即招来一人端上墨,桌上一灯如豆,侯之敬被人解开绳索,扶到桌边坐下,他失神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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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栀子纸上片刻,方才颤颤巍巍地提。
待雪白宣纸落满墨痕,他才停,拇指点朱砂,慢慢地在纸上印下鲜红指痕。
李酉吹了吹湿墨,将罪书揭起,恭谨奉至姜變眼前,姜變扫了一眼纸上那一行行字痕,他扯唇:“侯大人临了,也算选对了路。”
他转过身,脸上笑意顷刻消失。
李酉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即一个抬手,立在侯之敬身边的一名侍卫倏尔攥住侯之敬握的手,端朝他胸口一道伤处猛扎进去,近乎贯穿。
侯之敬连一丝声音都来不及出,整个人大睁着双眼坐在长凳上,仿佛入定,鲜血一寸寸浸透他的囚服。
姜變没有回头,
他正欲抬步,却敏锐地察觉上面那道窗前似乎有一道纤瘦的身影闪过。
“谁?!”
李酉神色一凛。
诏狱是半地下式结构,为防止犯人之间有串供的可能,牢房无比厚实坚固,上方一道窗所在之处,才是真正的地面之上。
李酉率领一众侍卫顺着窄道一路追至诏狱外,他看清那道掠上飞檐的影子,袖中滑出一枚雪亮的暗器,姜變忽然却按下他的手,随即轻抬下颌:“细柳姑娘,吾正好有事找你。”
细柳立在檐上,看着底下姜變走近。
侍卫手中灯影照来,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她身上所穿的分明是诏狱狱卒的袍服,戴着一顶唐巾帽,弯眉如黛,一张面庞虽清癯而苍白,却透着一种出尘的雪意。……
侍卫手中灯影照来,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她身上所穿的分明是诏狱狱卒的袍服,戴着一顶唐巾帽,弯眉如黛,一张面庞虽清癯而苍白,却透着一种出尘的雪意。
姜變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为何能穿上这样一身袍服进入诏狱,他也没有一点要问她到底听见了什么,又或是看见了什么的意思,只是在底下说道:“立冬之时正是吾皇寿辰,届时,吾想请细柳姑娘入宫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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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栀子,以毛贯穿胸口畏罪自杀一事仅过一夜便响彻朝野。
尧县知县赵腾听从安隆知府的命令,对侯之敬养寇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私设苛捐杂税,致使尧县民不聊生,二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经内辅6证拍板,将二人移交大理寺,拟定问斩之期。
建弘皇帝只看了一眼侯之敬的罪书便急火攻心,晕厥之前抓着曹凤声的手,咬牙道:“给朕下令……皇二子姜寰禁足建安高墙!”
高墙是什么地方?那是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便设下的天家囚牢,不在燕京,而在太祖皇帝的祖籍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