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梧,你会走吧?”
山风吹拂,细柳稍稍侧过脸来,在淡淡的月华里凝望他脸上神情,像是想看穿他。
陆雨梧垂眸,看着她的那双眼睛。
他当然不会走。
他抬起手,素白的衣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山风里,他的声音很轻:“我会的。”
“你不放心的话,要看着我走吗?”
他说。
细柳想了想,点头。
陆雨梧松开她,竟什么话也不再说,转身顺着她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月华洒在他的身上,如同清霜覆玉山。
细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终于安定了那么一点点。
他肯走,就再好不过了。
那条山间野径上,他的身影逐渐朦胧,细柳不欲再看,正要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却听他的声音落来:“细柳。”
细柳一下抬起眼睛,却看不太清他的脸。
山风沙沙,他说:“你要好好吃药,好好与你身体里的那个怪物对抗,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命运,它也不能。”
“我记得,我送了你一支玉兔抱月簪,你不要忘了戴。”
他静了片刻,又说:
“还有,无论我在哪里,每隔三月,初一那日,浮金河桥下的那个食摊上,我都有信给你。”
三月一信,初一为期,向你证明,我可以从密光州活着回来。
立春(六)
细柳亲眼看着他走了,山野间只有风吹林梢的簌簌之声,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抬手擦一把脸,转身顺着来的方向去。
城中灯火通明,知鉴司与东厂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就像之前搜捕姜变那样誓要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
细柳没找到惊蛰,她身体绷紧了一根弦,躲过诸般搜查,天刚泛起鱼肚白,她掠檐落在了自己的府院中。
突兀的喘息声传来,细柳下意识侧身抽刀。
“是我。”
靠在墙壁处的少年也不知藏在那片阴影里多久了,他还在喘息,满头都是热汗,几滴顺着鼻间淌下来,看着细柳手中雪亮的短刀,他还靠在那儿没动:“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跑?回来做什么?”
惊蛰语气有点微末的复杂。
“我为什么要走?”
细柳抽刀入鞘。
惊蛰东躲西藏跑了一夜,这会儿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准备跟他一块儿私奔呢。”
细柳握着刀柄的手一松,她在顷刻之间仿佛听见了那根弦骤然绷断的声音,那些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以压抑的疼痛如山呼海啸般地兜头砸来,毫无预兆的,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