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飞羽下山之时只带了三样东西,掌教簪,真人马丹阳佩剑,师父王九楼一瓶被世人视为仙丹妙药之丹药,临别前无人相送,在这被称为天下道门圣地送仙山满打满算也不过上山一个月而已,祝飞羽实在想不明白这提剑走人间的任务怎么会落到了他头上,论资历论辈分比他强的人大有人在,莫非真如同山上师兄弟们所说未来兴旺上清观的使命落到了他头上?祝飞羽对此全无头绪,只知道当日里被师父王九楼带上山时,山上的道士们均轰动不已,除了正式拜师礼之外私下更为其准备了晚会,这使得这本来木讷的年轻道士也不知不觉便融入了这师门的融洽当中,第一个认识的便就是那位山上最小的小师兄杨鸿叶,杨鸿叶说三师叔要么不收徒弟,一收徒弟就收了个人中真龙,对此祝飞羽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祝飞羽是不是真龙不知道,倒是记得自打小开始便因为为人木讷实诚被不少人戏弄,即便是自幼长大的伙伴都屡屡欺负,再大一点母亲病逝,父亲也因长年累月卧病在床最终紧随母亲而去,这天下从来不乏流落江湖的孤儿,祝飞羽便是如此,替人做了几年长工换了个温饱,至于银钱却根本不敢奢求,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应该这么过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尽人间生离死别。
有那么一天一位仙风道骨道长来到了小镇,第一眼便相中他这个身无长物更无长处的的老实长工。
那道长说他观星辰至此,知有天星下凡,要收他为弟子,祝飞羽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王九楼上了山,上山那日倒与下山这一日没什么区别,一月来在山上每日里听师父讲解道教真义,生性并不多聪明的祝飞羽似懂非懂,一直到掌教真人派他下山游说当朝大皇子轩辕宏图,果不其然这事情如祝飞羽预料一般黄了,莫说是游说,人那位当朝大皇子根本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倒是太子轩辕宏业一直对其有礼相待,祝飞羽没能完成任务,倒是见到了那九华山上一个扫地年轻僧人,与那年轻僧人静坐一夜,只一夜便已是天壤之别。
祝飞羽再次下山时默数这通往上清观的台阶,有九百九十九阶,下了上清观便负剑走人间,年轻道士骑着毛驴,别着掌教玉簪,从送仙山出,往昆仑而行,听闻昆仑有恶龙作乱人间。昆仑往北,往北便是冰川无数,广陵江就是自昆仑山而穿越整个北魏境内直入南海,年轻道士身负三尺青锋骑毛驴顺江北上,一路之上看尽人间悲欢离合,这一日,这位道士到了西楚清林境内时倒遇上了麻烦,祝飞羽实诚,下山之时身无长物便是连银两都不曾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有人施舍最好,还能吃一顿饱饭,若是到了无人之境便只能摘一些野果充饥,渴饮广陵江水,与他那位将上清观紫竹林折腾的天翻地覆的小师兄不同,祝飞羽自打上了上清观便修心修己,更是从来不大鱼大肉,但其实这位年轻道士似乎从来都没大鱼大肉过。
祝飞羽到了西楚清灵境内,毛驴入城,只是刚到城门口就被了下来,说是畜生不能入城,不得已之下只能贱卖了那头毛驴,之所以要来这清灵境内原是听闻这清灵太守有一女,得了奇症,遍寻天下奇人异士都不得救,这太守名为吴明辰,其女年方二十,说是生的闭月羞花,只是无奈顽疾缠身日渐憔悴,性命堪舆,太守吴明辰时任清灵太守二十年,在任期间清正廉明,刚直不阿,治理清灵井井有条,颇受百姓爱戴,实在是一难得好清官,祝飞羽不愿见这清官从此绝后便负剑入城,揭了告示便被人带去官府,只是去时这官府之外已经被至少有二三十江湖术士堵住门口,都是为了这太守重金酬谢而来,这二三十人中有江湖郎中,也有身着道袍道士,良莠不齐,但却没有一个是四十岁以下的,祝飞羽在这二三十人中实在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那其中有一江湖郎中见是一年轻道人而来,不免有些错愕,眼见这年轻道人风尘仆仆,一身青衫道袍已有好几处缝缝补补,实在怎么看都不像高人,倒是这道人髻上玉簪看来并非凡品,身负的三尺青锋也不是寻常之剑,那郎中当下便道。
“道人从哪里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祝飞羽自是没想到竟有人愿意与自己主动说话,须知这一路上来虽遇见不少人,但大多数在见他以后都不愿多加理会,顶多也只是多看了他身后宝剑一眼而已,这位上清观上最为实在的年轻道人便轻声道。
“贫道从南而来,听闻清灵太守女儿重病无药可医,特来看看,或许能帮上一二。”
“道人,非是老夫瞧不起你,只是这吴家小姐已恶疾缠身三年之久,遍寻天下良医都无法瞧出是什么问题来,你不过一小小道人能有何能耐?老夫悬壶济世二十载有余尚且不能有把握瞧好小姐的病,你如何就觉得自己能行?还是听老夫的话快快离去为好,这酬金虽然诱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到的。”那江湖老郎中笑道,须知这江湖从不缺倚老卖老之人,这郎中也颇有些手段,否则便不会揭下告示,再看这府衙之外的二三十人皆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祝飞羽如何不知这郎中是虽嘴上不承认,但心里根本就瞧不起自己,他倒也不恼,上山这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倒是越平静了。他便道。
“贫道不为酬金而来,只是来看看能否帮上一些忙,若能帮上最好,若是帮不上贫道也无可奈何。”
他这番话那二三十江湖郎中自是不信,只听说有人为了钱财杀人越货丧尽天良,还从未听说有人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江湖郎中不屑道。
“道人莫非是含沙射影说我等市侩?”
“贫道并不曾这么说过。”
“你说的话倒直接表明了你的心思,道人,你看你衣着褴褛连一件像样道袍都拿不出手,你有何能耐能治好这大小姐的病?”
“贫道有灵丹妙药,说不定能药到病除。”
祝飞羽依旧傻傻笑道。
“哦?灵丹妙药?又或是你这道人行走江湖的狗皮膏药?”
那江湖老郎中如此一说便惹来哄堂大笑,祝飞羽被这嘲笑来的措手不及,不免有些涨红了脸。
“先生可侮辱贫道,万不可侮辱贫道下山时师父所赠丹药。”
“是吗?原来是你师父赠送,那你师父怎么没多与你一些银两让你换一身好点的派头?须知即便是出去招摇撞骗也要有几分干货摆在那里才行,真当以为你是那道门三大圣地下山而来的弟子?”那江湖郎中几番话落见祝飞羽完全不识抬举,不免有些浮躁起来,但不过两个呼吸功夫他便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紧接着道。
“老夫倒是听说那送仙山上清观天师王道长有一徒弟最近下了山,说是昆仑有恶龙作祟,这位年轻道士便是为除恶龙而去,莫非这年轻道人就是你?”
“却是被先生说中了,贫道就是王老天师弟子祝飞羽。”
祝飞羽为人实诚自是听不出这郎中言语间揶揄之意,果然他这么一说这群人更是愈大笑,那江湖郎中更是笑道。
“你这道人倒是心大,谁都敢冒充,你可知道那年轻道人是什么人物?敢去昆仑斩龙,不说是仙风道骨至少也应当是风度翩翩,道人你可知道从那年轻道人下送仙山开始我等在这一路上遇见冒充祝飞羽的人绝对不下十个,贫道奉劝你还是赶紧离去,莫要到时候被折了颜面,太守大人虽心地良善却也架不住五次三番戏弄,你若再冒充下去定然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这江湖郎中说的倒是实话,也不知从哪里泄露出来的消息,祝飞羽一下上清观便被整个江湖所知,有不少人便假借上清观王九楼天师唯一徒弟的名字招摇撞骗,祸弄平民百姓,祝飞羽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路上沿江北上,少有与城镇交汇之机,便是进了村落城镇也不过以贫道自居,听闻江湖老郎中这番言语祝飞羽不免觉得有些太过荒唐。
“祝飞羽也不过是一区区道人而已,何来如此多人冒名顶替?就算要冒名也应当冒诸如春秋李老剑神此等人物身份才行,冒充祝飞羽能得到什么好处,祝飞羽一无江湖地位,二无惊天手段,实在不当得如此。”
那江湖郎中听罢只觉甚是好笑。
“你这年轻人倒是心大,你可知祝飞羽将来定然是送仙山上清观掌教?否则掌教徐长今又何以将这负剑走人间的重任交于他手?为何不是别人?”
“掌教师叔为何将此重任交于我,我也不是太明白,总之我既然受了师门之命,定不会负师门所托,至于先生说祝飞羽将来会是上清观掌教,祝飞羽并不认同,有道是一家不知一家事,先生可知我上清观有真人无数,无论从哪里算都轮不到贫道。”
祝飞羽每每听闻但凡任何提及上清观言论都不由得会想起那位每日里都需在天师堂静坐的小道人,虽年不及山上许多道士,却年纪轻轻便有一身鬼神莫测之能,祝飞羽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位小师弟每去紫竹林闯了祸都会被自己那位真人马师叔狠揍,但他又何尝不知其实山上所有人都对自己这小师兄甚是喜爱,小师兄打了山上鸟儿烤来吃,众弟子虽面说道门戒律却又一边控制不住食欲去寻那掌教看不到的地方大快朵颐,就连掌教师叔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修道不修道不在于修道,在于修心而已,祝飞羽当下便轻声道。
“即便是有人继任掌教之位,那也应当是贫道那位坐看庭前花开花落,江河潮起潮生的小师兄才对。”
江湖老郎中对此只觉这年轻人莫非真当自己是那上清观祝飞羽不成?须知这上清观乃是天下公认道门之圣地,上山道人皆是神采奕奕,人中之龙,又怎会是眼前这般“乞丐。”
“道人你这头上玉簪与宝剑不错,想来不是凡品。”
“先生倒是有眼光,这玉簪乃是掌教师叔所赠,宝剑乃是贫道马师叔所赠,此剑与马师叔三十载岁月行走天下,斩除不少天下妖邪,剑名却邪,乃是这天下正气之剑。”
祝飞羽老老实实答到。
“哈哈,老夫倒是长见识了,此剑能否却邪老夫不知道,不过老夫却知道道人你怕是有麻烦了。”那江湖老郎中如是道,尚不等祝飞羽细这话中玄机便有府中甲卫出门而来,那两甲卫也是府中好手,武道也有四五品之境,单看面相就知不是好惹之辈。
“听说这里有人自称是上清观王老天师弟子祝飞羽?”那甲卫目不斜视盯着年轻道人却用了听说二字,言语中已有三分愤怒之意。
祝飞羽好歹也一人生活那么久虽不能如同自己那位小师兄一般洞悉人心,却也能看出些许别人喜怒哀乐,他朝那甲卫施礼道。
“贫道便是祝飞羽,听闻小姐病重又知太守乃是当朝贤达之士特来相助。”
“那你且随我进来。”
那甲卫道毕便转身进府,本应惹众人羡慕之事祝飞羽却看到这二三十前来登门之人皆面带笑意,果然祝飞羽并不曾真的见到吴家大小姐,倒是被带进了府中别苑,那别苑处已有一面色冷峻甲卫在等候,而对面则是五六根木桩,上绑着五个已是伤痕累累道人,有老有少,却不约而同是穿着白色道袍,更有甚者腰间已备只有掌教才能佩戴之掌教宫羽,祝飞羽不免皱皱眉头。
“贫道要见大小姐,几位军爷将我带到此处算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数?”
那面色冷峻甲士道,他手中持一马鞭,上有不少血迹,看来那五个道人身上伤痕皆是那马鞭所致。
“你可知这一月来我府中已有七人冒名顶替而来,顶替的都是这祝飞羽之名,前面两人还好,来我府中大吃大喝三日,太守大人心慈手软便放了他们,可后面这五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我只要听他们三人说是王老天师弟子祝飞羽便将他们全部抓了,这就是下场,本以为如此可给那些浑水摸鱼之人一个警告,可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人自动送上门来,既然来了那我又怎能让你如此轻松就离去?来人,给我绑起来,先以水刑伺候。”
这水刑乃是说让人有鼻不能呼吸,有口说不出话,最是难受,极致处能让人窒息而死,年轻道士虽不曾经历过却也知这水刑厉害之处,他有剑,只是这剑乃是师叔临别所赠之物,用来斩妖除魔却不是用来伤害凡人,祝飞羽当下便急忙道。
“将军且听贫道说,贫道真是祝飞羽。”
“他们几个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与你是同样说辞,你问问他们可还敢说自己是祝飞羽?”
那冷峻甲卫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