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狗?”张明月迟疑片刻便冷笑不已,这天下只有听人说北魏兵强马壮望风来投,还从未听人说北魏狗三字,心道这事若是恰好被那大皇子轩辕宏图听闻那该如何是好?
张明月便站起身来直盯着那说北魏狗三字的汉子。
“兄台说北魏狗,这三字可有何依据?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天下只有人说北魏乃春秋一大霸主,如若连北魏都只能称得上狗一字,那你西楚又算什么?莫非连狗都不如?须知说北魏是狗便是骂自己连狗都不如,兄台连自己老祖宗都骂,你有何面目面对你列祖列宗?”
张明月对北魏并算不上有多大的归属感,但常言说得好,一个人平日里就算怎么在自己家里胡闹,但走出这个家门便什么事情都为自己的家考虑,眼前一事不正是如此?他北魏我张明月骂得,轩辕宏图我张明月也骂得,但凭什么由你们这群外人来指手画脚?
那汉子自是没想到这三个外乡人中竟然是眼前少年人站了起来,他比张明月岂止大上一点?虽说这江湖中四海之内皆兄弟,但也万万没有一个小屁孩称呼自己为兄台的道理,他便勃然大怒。
“小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得搞清楚这里不是你北魏,轮不到你在此放肆,即便就是老子今天杀了你恐怕也不会有官兵来管。”
“小爷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此地并非我北魏,至于这位兄弟你说杀了我的话,小爷可不这么认为,古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的到了你西楚就成了有朋自远方来以敌相对?莫非你西楚人就这点度量不成?还是说你这是来自弱者对强者的仇视?若是如此,兄弟大可放手来就是,小爷倒要看看这西楚民风究竟有多彪悍。”
张明月道完便立马将手中长刀抽出重重插在这客店青砖之上,得了刀圣洛知秋的刀,他就有了两把刀,只是那柄破灭已经取代了后背的位置,宝刀匣中藏,又岂能轻易示于人前?那柄刚买来便沾惹了不少血腥的刀兀自在青石板上不停晃动,寒光冷冷,酒楼里面所有食客再无吃下去的兴致,就连那说书匠也眼疾手快收拾了细作匆匆离开,甚至就连那半壶尚未喝完的浊酒都忘记了带走,以往同样的情况这老头儿也不是没遇见过,毕竟这风月场所难保不会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人,可今日全然不同,以三人对这酒楼之中所有食客,实在不是很妙。张明月抽刀之时那落魄游侠儿便已经吓了一跳,慌忙想将那长刀拔出来送回刀鞘,到时候再出面说几句好话,那此事便得过且过,大不了就是再赔个笑脸,反正此种情况他也并不曾少见,只是那柄看起来古朴无华之长刀却像是牢牢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便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将其拔出,当下便面色难看,只因这酒楼之中所有食客都一副鄙夷,那是一种看异类的眼神,他古月从小家境不好,没少被人冷眼相待,小时候更是连小伙伴的糖果都分不到一点,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字,穷,若不是他那爹娘英年早逝,他大可以找个学堂读读书,好一点能考取个功名,便是再差也能混一口饭吃,又如何会流落江湖?想做那天下第一的剑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一个虚荣心作祟,不想再受人冷眼,不想再处处被人瞧不起,也不想将来去爹娘坟上上香的钱都没有,认识不了几个字,也交不起学堂学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成为一代大侠,于是他便变卖了祖宅,凑足了钱上路,因为这天下说江湖男儿当江湖生,江湖男儿当江湖死。
那落魄游侠儿不禁想起当初怀揣几十两银子,揣着学武的梦处处找人拜师时,几十两银子全部被人骗光,实在饿的不行便去一家小面馆,希望能与老板赊一碗面,怎料那老板竟然以一个乞丐二字不耐烦的打开来,那就是一种看异类的眼神,他至今记忆犹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他古月本性纯真,实在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江湖人,只是后来这么些年倒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也是要讲身份的,没了身份,别人看你屁都不是,起初遇见老爷子三人无非就是冲着个外乡人好欺负,便下了手,美其名曰借钱,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这些年借的银子能否还上,后来本以为性命就要丧在那强盗手中,却得以被老爷子三人不记恩怨相救,那时候他古月才知道,原来这江湖还是真有人配得上江湖男儿四字,见了老爷子一剑斩梼杌神通手段,便确信了老爷子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名师,他便带他三人来汴京,寻到风月楼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一点小虚荣心而已,毕竟这天下谁人还没个小毛病?
那落魄游侠儿见实在拔不出那柄刀便已放弃,他与自己倒满一杯酒饮尽,酒壮怂人胆,他古月已经被欺负习惯,被欺负害怕,怎么就不会没点阴影?能活下这么多年没被人打死就已是奇迹。
落魄游侠儿心中默念,老爷子如此厉害人物定然不喜欢懦弱之人,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挨揍,反正老子又不是没被揍过,只要揍不死一切都还有机会,不是吗?老爷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揍死,他便猛拍桌子,用尽这十八九年从未有过的胆气,用了这么多年所受所有屈辱大声道。
“看什么看?很好笑是不是?是不是嘲笑老子连这把刀都拔不起来?你们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这是在救你们?不想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群食客错愕不已,张明月看这游侠儿指节骨撰的白,即便是司马云与老爷子都放下手中筷子有些惊讶。
那落魄游侠儿紧接道。
“别人是北魏人又如何?北魏人便不是人了?北魏人最起码知道救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可看看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不就是他娘的觉得人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可欺吗?就三番五次三天两头揍人家出气,老子说你们这群王八蛋才真他娘的是狗,自己海吃海喝,连施舍人家一点都不肯。”
那落魄游侠儿说着说着竟双眼通红蹲在地上低声抽泣,这么一口一个他娘的,老子,倒是真让那群食客愤怒不已,当下便有一只饭碗朝古月丢了过来,那只饭碗不偏不倚,甚至除了移动外动也不动,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饭碗之上藏了不少气劲,这一击若是被击中定然能要人命。
掷出那饭碗的食客冷笑。
“你这小子没规没矩,总得给你点教训才好,让你明白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说不得。”
只不过那冷笑并未持续多久便看到那一旁云淡风轻的青衫书生出手轻描淡写往那飞过去的碗身上丢了一根筷子,那碗便忽然改变方向直挺挺朝那食客丢去。
“在下也想让阁下明白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
司马云淡淡道。
那食客如何不明白这一手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不愿丢了脸面,自然是不能由那饭碗击中自己脸上。
“与我比拼气劲,阁下怕是选错了人,我炼气士对气劲可从来没输过。”
那食客同时出手一拍桌面,便有一二十支筷子揭案而起带着呼啸一支朝那饭碗而去,余下皆暗藏杀机全部朝司马云而去。
司马云不急不慢,右手如同信手拈花将那所有食箸尽数拦下,于此同时但闻碗筷交鸣之声响起,那食客兀自满面寒霜,他如何不知那些食箸定然无法奈何那青衫书生,便提前留了一手,那朝饭碗而去的食箸才是隐藏手段,司马云大意之下定然不会现那食箸会穿过饭碗而去,只是这冷笑再一次并未持续半个呼吸便已手忙脚乱,只见那碗筷接触,不止未将饭碗穿透,反而还被那碗筷同时朝面门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一手推开食箸,却没余力拦截饭碗,便被那饭碗直砸中面门,碗筷碎裂,残渣进入眼中,顿时剧痛不已血流如注大喊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我先收了,算是对你方才所作所为的惩罚,命我就先不要你的了,因为你的命在我眼中也值不了几个钱。”
司马云站起身留下银两一锭。
“这风月楼的酒菜很不错,只是这风月楼的人实在谈不上风月二字,恕在下直言,各位岂止是谈不上风月,说你们是茅坑的臭虫都抬举了你们,与臭虫同一处而饮,天下当真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情。”
张明月收了刀,本以为会生点流血事件,怎料司马云一出手不过一招便定住了场子,也再没了出手的念头,当下便扶起落魄游侠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没什么过不去的,若是你爹娘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很伤心。”
张明月还有一句话是未说出口的,那便是你一家伙最起码还有爹娘,可我连自己爹娘在哪里都不知晓,又或许,我可能也与你一样父母英年早逝。
老爷子站起了身,尚未踏出半步便见这酒馆之中所有食客皆拍案而起。
“在我西楚伤了人这就想走?当我西楚是什么?”
“我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又或是其实各位耳朵都聋了?”
司马云轻声一笑,都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日还真要做一做这过江龙不可。
“在下说各位是臭虫,说各位是臭虫都是抬举了你们,怎么?这次可听明白了?”
“找死。”
那群食客中也不乏习武好手,听司马云如此大放厥词自是同仇敌忾,当下便有少说二三十人亮出兵器,司马云依旧云淡风轻。
“西楚的传统就是如此?打不过便群起而攻之?在下今日倒真是长了见识,我想来,谁敢不让我来?我想走,你们敢拦?若是想试试眼瞎的滋味都可以来试试,不过有件事情我希望你们明白,那便是你们,当真不够资格我出手。”四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风云楼,竟无一人敢阻拦,那落魄游侠儿何曾如此扬眉吐气过?从来都被人瞧不起,还是今天第一次这般只觉得心中所有怨气都一扫而光,一路上他欲言又止,百般纠结,若不是张明月一句你想说什么便说就是,恐怕他还当真说不出来。
落魄游侠儿道。
“今日之事多谢司马老哥出手帮忙,只是我这人一穷二白,又什么本事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可以报答司马老哥,不得不觉得脸上无光。”
张明月闻言只觉想笑,这古月怕是真在那边境山寨之时对司马云误解了,司马云要破晓将来为他做一件事,那是基于那山寨的力量之上,有那么多强盗,将来若是再展一些年头,定然也是不小的助力,又会看得起你一个流落江湖的孤儿?
难不成会是为了你那做天下第一剑客的白日梦?那也着实太好笑了一些,张明月笑道。
“老狐狸帮你又并非是为了要你报答,不用如此放在心上,今天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都会出手相救。”
那落魄游侠儿听闻此言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只是却忽然听那走在最前面的青衫书生轻声道。
“这天下哪儿有白吃的饭菜?我救你自然是图报答,不然我又怎会无缘无故为自己招来这么多敌人?我又不是傻子。”
“啊?”
落魄游侠儿兀自有些吃惊。
“可是司马老哥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