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瞥了他一眼,近來倒果真沒有因為自殘而托她救治了,問他為什麼,他摸了摸後腦勺道:「我答應我阿翁,正經謀個差事做,如今在宮城左衛,做旅威校尉呢。」
所以真是宰相門前七品官啊,因他父親的緣故,上來便是從六品的官職,比起一般武考的生員,不知便利了多少。
但他那種執拗的脾氣,忽然放棄學醫去做官了,想必是家裡作了什麼讓步,讓他有利可圖吧。可是問他,他不肯說,只道:「男子漢大丈夫,活著要有一番作為……哎呀,以後再說。」便把話題含糊過去了。
四個年輕人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允慈與他也沒有針尖對麥芒。大家吃喝說笑,仿佛人世間沒有苦難。
卿上陽聽說了允慈被小馮翊王拒絕的消息,破天荒地沒有嘲笑她,反倒拍拍她的肩道:「我理解你。誰沒年輕過,誰沒怦然心動過,喜歡誰不是罪過,是發自內心的情感……話又說回來,那小馮翊王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我家兩個阿妹快為他瘋了,大阿妹還偷著畫他的畫像。」
允慈一聽,氣又泄了大半,想想輔國將軍家的女郎都愛慕他,自己沒有勝算也是理所應當的。
「唉,反正建康城內的女郎們都愛慕小馮翊王,弄得我們這些人要打光棍。」卿上陽長吁短嘆一番,這回沒敢對南弦表達火辣辣的愛意,畢竟識諳還在呢。
但因為男子喝酒實在拖延,又有人找上門請南弦開方子,酒席上最後只剩卿上陽和識諳兩人,卿上陽終於找到機會問他:「你在南地,有沒有遇見可心的女郎?」
識諳是正經人,況且又在孝期里,蹙眉道:「別胡說,那裡疫病滿天,哪裡來什麼可心的女郎。」
這話讓人半信半疑,「去了一年多,連個有好感的都不曾遇上?」
這回識諳終於猶豫了下,但依舊還是搖頭,「沒有。」
結果換來卿上陽無情的恥笑,「南地不會全是大老爺們兒吧!」說著擺手,「我不與你說那麼多,就問你,打算何時迎娶其泠?」
識諳眉眼低垂,良久沒有說話,在老友面前似乎沒什麼可隱瞞的,最終嘆息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娶她,她是我的阿妹啊,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與允慈有什麼區別?」
卿上陽聽了狂喜,「你果真這樣想?不打算遵從爺娘的安排了?」
識諳的指尖在杯足上彷徨撫觸,「我也想遵從,但我實在做不出這種事來。」
話剛說完,就換來卿上陽快樂的一拍掌,「既然如此,快和她說明白,別拖著人家,耽誤人家女郎的青春。」
他的那點小九九,識諳早就知道,抬了抬眼有意問他:「你那麼高興做什麼?」
卿上陽的笑意簡直一路泛濫到了眼底,「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挺好的。說實話,你們兩個不相配,人家是妙齡女郎,你看上去老氣橫秋的……」說著仔細打量他的臉,「南地的氣候真是不養人啊,你眼袋上都有皺紋了。」
果然換來識諳不客氣的一拳。
有深交的老朋友,說話向來隨便,笑鬧過後識諳也開始考慮,確實該把這件事說清楚了。但因接下來兩日各自都忙,一直沒找到機會,直到第三日,吃罷了晚飯,識諳轉頭吩咐允慈,「你先回房,我有話,要與阿姐說。」
允慈一聽便知道阿兄要說什麼,嘴裡忙應好,向南弦擠了擠眼睛。
南弦心頭作跳,端坐在那裡,渾身不自在起來。
花廳里燃著燈,燈火杳杳地,照亮對坐的兩個人。
等了好半晌,都不曾等到識諳開口,南弦遲疑地望過去,忍不住問:「阿兄要與我說什麼?」
簡短的一句話,不知是做了多少準備才說出口的,他正色問南弦:「阿翁臨終提起我們的婚事,你是怎麼想的?」
南弦很侷促,這種事,讓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表態呢,只得順水推舟,「我聽阿兄的,阿兄打算怎麼辦?」
難題又扔了回去,識諳也知道是該有個決斷了,便不再猶豫,坦率對她說:「其泠,你我從小一起長大,說青梅竹馬不為過。阿翁和阿娘想讓我照顧你一輩子,我自然也是願意的,但……做兄妹,也可以一輩子看顧你。我由來都把你當親妹妹看待,實在做不出那種喪盡人倫的事,還請你原諒我。但你放心,我一定為你覓一門好親事,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
第23章竹馬。
仿佛最後定生死,是死是活就在這三言兩語間。
其實南弦早就有這預感,不過自己一直不願面對而已。今天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反倒如釋重負,識諳沒有這個意思,自己這十幾年的嚮往打了水漂,到這裡就該終結了。
也好,雖然難過,雖然覺得被辜負了,但還是感謝他,沒有拖延到最後一刻。她在感情上縱然遲鈍,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他照著父母的意思娶了她,又鬱鬱寡歡,那麼連累的就是兩個人,彼此都會一輩子不幸。
但不知怎麼,鼻腔里儘是酸楚,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不讓眼淚掉下來。實在是沒有掉淚的資格,一旦哭了,識諳想必就明白她的心思了。自己這些年只是偷偷喜歡,沒有讓他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便還留著體面,一旦被他勘破,豈不是無地自容了嗎。
她只好裝出坦然來,「那就照著阿兄的意思辦吧,不過找個好親事,暫且也不必,我在城中結交了好些貴婦,她們也都熱心地要替我說合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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