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南弦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蘇合縮了縮脖子,不再多言了。可南弦卻知道,今日要看診的人,怕是不簡單。
馬車匆匆穿進坊院,停在直道旁的官邸前,說是官邸,門楣上沒有牌匾,但南弦以前曾經經過這裡,聽說這是馮翊王舊宅。因馮翊王是死後追封,這一支的血脈幾乎斷絕了,故而保留宅邸但不算私產,以便將來另作賞賜之用。
管事登上台階,向她比手,「小娘子,請。」
南弦提起裙裾邁進了門檻,門內的光景有些寂寥,幾個婢女在門廊下站著,見人來,低著頭上前引領,一直把人引到上房,推開門,很快又退到了一旁。
管事示意南弦進門,因屋子深廣,須得繞過隔斷才能進入內室。
可引路的管事忽然頓住身形,向她長揖下去,「原本是不欲驚動向娘子的,但實在性命攸關,這建康城內,除了向娘子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解這燃眉之急,因此萬請小娘子看在令兄的情面上,一定救救我家郎主。」
人都已經來了,自然是打算救的。
南弦道好,接過蘇合遞來的藥箱,管事忙掀起垂簾引她進去。
抬起眼,一眼便見床上躺著個年輕的男子,臉色慘白沒有半分血色,但那五官卻是極秀致的。尤其閉著眼時,眉如遠山,眼梢細長微挑,若是睜開眼,應當是一副驚人的容色吧!
不過暫且不是品評人家容貌的時候,南弦上前一步登上腳踏,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復牽過腕子來診脈,詢問管事之前有些什麼症狀。
說起這個,管事便惶駭,「剛開始一味地說疼,冷汗淋漓不止。後來便煩躁不安,譫語連連,到現在昏睡有小半日了。」
南弦仔細辨他的脈搏,一時急跳欲裂,一時又綿軟無力,便問:「中晌吃了什麼?」
管事道:「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昨日慶州送來兩筐蕈菇,很是鮮,中晌添了道酒煮玉蕈。」
南弦聽了,放下腕子又去掀他的被角,見褲管下的小腿肌肉不住痙攣,她嘆了口氣道:「中毒了,快把那兩筐蕈菇找來我看。」一面吩咐邊上侍立的人,「預備三顆雞蛋調入麻油,先給他催吐,再找沒有蟲蛀的紫靈芝十錢,磨成粉煎水餵他,快去。」
候命的人忙去承辦了,這時廚上剩下的蕈菇也送到了南弦面前。她從一堆蕈菇中間挑挑揀揀,最後找出兩朵來,就著燈光看了看,喃喃說:「鬼筆鵝膏……所幸量少,要是再多吃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了。」
管事驚恐地望著她問:「小娘子有辦法吧?小娘子一定有辦法。」
南弦沉默了下方道:「從進食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個時辰了,若是最初的腹痛噁心還容易救治,時候一長,人已經暈厥,再要救便有些難了。不過既是家兄託付,我盡力一試吧。」一面示意蘇合取針包來。
眼下能做的,就是先用紫芝水中和毒性,再施針解肝毒。這種解毒的針法,是向家獨傳的絕技,還是當初阿翁手把手交給她的。再有學藝不精的地方,有向識諳慢慢指點,所以識諳在離開建康前,將某位可能登門的「故人」交代給了她,讓她一定想辦法周全。
舒口氣,她用襻膊縛起了袖子,趨步上前取期門、陰包、太沖三穴施針。因泄毒和普通病症不一樣,針入幾分,隔多久醒針,都有嚴格的要求。
這期間看病人的臉色,從先前的慘白,慢慢變得赤紅。南弦雖說精通醫理,卻也極少遇見這樣的病症,因此心裡不免著急,額上也沁出汗來。
管事在一旁戰戰兢兢,緊握著兩手問:「依小娘子之見,我家郎主症候嚴重嗎?」
南弦沒理會他,只是緊盯病人神色。半晌收針之後擦了額上的汗,轉頭示意管事,「把他翻過來,掰直他的腳尖,用力往上頂。」
管事沒太明白,但也照著她的話去做了。
南弦取出三棱針,在病人的左腿委中穴扎了一下,立刻便見黑色的血汩汩涌了出來。
這倒是個好現象,她拿乾淨帕子墊在被褥上,任那黑血不住流淌。見管事目瞪口呆,寬解道:「針刺放血,攻邪最捷。原本他要是能站,該靠牆踮足,這樣療效更好。可惜人不能醒,只好事急從權了。你先前說他有胸痛,呼吸不暢的症狀,怕是毒蕈引出了心疝,我還要取足太陰、厥陰放血,勞煩你幫忙。」
管事忙道:「小娘子這是救我們郎主的命呢,小人怎敢當勞煩二字,一切聽憑娘子吩咐。」
南弦道好,回身看左右委中的針眼,直到流出的血色正常且自行緩緩止住了,這才探身過去替他將淤血擦淨。
原本一日之間放血的部位是不宜過多的,但這毒症和一般病症不一樣,不能用尋常的手段來治。就算氣血虧損些,也比送命強。
她屏息凝神,照著阿翁傳授的章法施為,闕陰的血放完之後,他的臉色分明好了許多,呼吸也不像之前那樣急促了。這時紫芝湯送進來,她偏身在床沿坐下,拿銀匙一點點餵進他嘴裡,見他懂得吞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管事仔細端詳,小心翼翼問:「小娘子,我們郎主何時能醒過來啊?」
南弦搖了搖頭,「毒不過去了十之二三,不敢斷言究竟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管事躊躇道:「郎主不能醒轉,恐半夜有什麼突發的變故,我們不能應對,能否請小娘子留在此處,等我們郎主好轉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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