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寄年坐在了最靠門邊之處,他吊著手腕,正坐在那裡發呆,察覺到一道人影到了身邊坐下了,他轉頭看過去,一時僵住了。
程子安那張熟悉,又帶著幾分陌生的臉,在衝著他笑:「辛胖子,許久不見,變得厲害了啊!」
作者有話說:
第192章192一百九十二章
◎無◎
辛寄年聽到誇讚,下意識得意彎唇,彎了一道細弧,旋即就往下撇。
胖子,誰是胖子了!
辛寄年板著臉,硬邦邦地還擊:「瘦竹竿!」
程子安哈哈笑,察覺到自己是躲懶不參加慶典,笑容霎時一收,身子往後仰,避免被大殿前眾朝臣發現。
離龍椅越遠,品級就越低,基本上都是兵營里低等將領,立了大功才有機會來到朝元殿面聖。
除了陣亡的兵丁,尋常兵丁連進京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說進皇城。
能馬革裹屍奢侈又奢侈,一般來說,陣亡的兵丁,都是在戰後就地掩埋。
公道嗎?不公道。世上找不到絕對的公道,但在大周,處處不公才是常事,公道反而是稀奇。
程子安盯著辛寄年的右手臂,問道:「以後有何打算?」
辛寄年的神色黯淡下來,別開頭,悶聲道:「沒想過。程大尚書,你怎地不去前面?」
程子安見到辛寄年低沉下來的側臉,故意打道:「羨慕嫉妒了?」
辛寄年惱怒轉頭,氣沖沖道:「我有什麼好羨慕嫉妒的,再怎麼論,我以前都享過福,總比你強!」
程子安忍著笑,連聲道是是是,「當年的辛胖子,裹著一身大紅的綾羅綢緞,眼神不好的,還以為杵著個大紅燈籠,跟過年一樣,喜氣極了!」
辛寄年氣都粗了,他早就知道,程子安就不是個好東西,狡猾詭計多端,嘴皮子厲害,嘴裡說出來的話,簡直能氣死人。
程子安覷著辛寄年臉都青了,直起身,慢吞吞道:「住在驛館吵哄哄的,方寅也回京了,你等下跟他一起,去我府上吃酒,你在京城的時候,就住我那裡。」
方寅在程子安的安排下,外放到了雲州府做了知縣,兩年後原接任程子安的知府,升到了吏部做侍郎,方寅接手了知府之位,過年正好回京述職。
辛寄年怔了怔,他以前經常給方寅寫信,後來發現兩人一文一武,行事想法差異巨大,讀書時的記憶並不太好,起初還能尋些話來說,後來漸漸就淡了,最後斷了聯繫。
自從京城一別,程子安再沒有同他聯繫過,辛寄年卻無沒有感到彼此的生疏,一開口,那些熟悉的記憶洶湧而來。
明州府學兩人一起讀書玩鬧,考試作弊,甚至在通往膳房夾道里,那場大雨他渾身被澆透,無助惶恐,冰冷的感覺,仍然歷歷在目。
以前家族分崩離析時,他以為天塌了。比起野豬谷一戰,飄蕩在雨水中滿溝滿谷的屍,傷兵痛苦的呻。吟,用人間煉獄形容都不為過。
從隨軍郎中,掌管安置傷兵,京城赫赫有名紈絝彭虞的口中得知,與南夷的這一場仗,要不是程子安,非但難這般快打贏,大周的損傷會更加慘重。
包括他自己,也會葬身在那片屍山血海中。
辛寄年只感到心裡滋味複雜難言,惆悵得鼻子發酸,似有似無嗯了聲,答完之後,認為欠缺氣勢,繃著臉再氣勢洶洶道:「聽說你不吃酒,我可要吃的!」
程子安很好說話,連聲說吃吃吃,他邊說邊關注著殿前的動靜,辛寄年順著他的視線來回看,後知後覺狐疑問道:「你怎地沒到前面去?」
能在這種大場合坐在聖上的身邊,是何等的風光,程子安剛才居然從外面摸了進殿,難道他失寵了?
程子安隨口答道:「我這個人吧,生得太過俊美,在前面會搶了功臣的風頭,就低調些避開了。」
辛寄年忍俊不禁,淬道:「滾!」
程子安連眼皮都沒眨,看了眼他面前的食案,嫌棄地道了句中看不中吃,「我先回值房去,等下你離開得早,就來戶部值房找我。」
辛寄年望著程子安背著聖上離開的背影,喃喃罵了句,臉上浮起了久未的笑。
辛氏早已沒落,靠山施家在祖籍韜光養晦,手臂受傷再也上不了戰場,他只能解甲歸田。
文不成武不就,回到明州府,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廢物。
對以後前程的惶恐,令辛寄年夜不能寐,曾經想要與程子安一決高下的豪情,在進京的路上,想到自己的狀況,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毫無防備見到程子安,他所有的情緒都來不及施展開,不受控制忙著與他鬥嘴,互相嫌棄。
縈繞不散的烏雲,莫名其妙就散了。
繁瑣的慶賀,在品級高的將領賞賜之後,辛寄年得了聖上將其召到面前問話,誇讚的榮幸。
慶典散去,辛寄年立在那裡,待所有朝臣官員都離開之後,在最後離去。
許六子一直盼著能面聖,他經常幻想,若是見到聖上一面,在祖宗墳前至少可以吹噓三天三夜,給祖宗臉上增光。
許六子父輩乃是流民,祖父在逃荒路上病亡,隨便挖個坑就掩埋了。那時候他父親還年輕,後來忙著活下去,連祖籍何處都忘了,一輩子都沒能走出安定下來的村子,何來的祖宗墳墓。
這次他進京,許六子還留在兵營養傷,腿與他的手臂一樣,傷了筋骨,以後會變成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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