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玻璃大门,柜台后的黑短袖男店员出声招呼:“欢迎光临,您要剪头还是其它?”
卫娇点了点头,走近两步说:“您好,我想剃个头。”
对方愣住了:“啊?”
卫娇耐心地补充:“想剃个寸头。”
那小年轻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复读机似的:“剃寸头!?”
卫娇就皱住了眉头:“能不能剃?我看你们这是理店啊。”
“不是,可以剃可以剃,”对面赶紧绕出来迎着她往里走,“就是,您说要……?”
卫娇站住脚步,眼神奇怪地看着他,有点不耐烦:“到底能不能剃?别浪费人时间啊!”
“能,您进来吧!”从店里突然传出道女声,卫娇下意识一扭头,从里面走出来个小个子短头女人,一张小圆脸白白净净的,圆眼睛圆鼻头。
那女人对她笑了笑,又说:“我给您剪,直接坐吧。”
卫娇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坐到镜子前,理师示意她摘掉眼镜,然后利索地给她垫上毛巾、脖子上围好纸、再披好巨大的围布,向她确认好脖颈处的松紧后,把她脑后扎着马尾的皮筋摘下来,贴心地拨开了围布的开口递到她手上。
然后她轻轻把手指搭在她头顶,笑吟吟地问:“您想剃成什么样的?”
卫娇近视度数有点高,对着镜子也看不清人脸,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摘了眼镜耳朵也不好使了,听到问话不自觉地理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答:“就剃短,普通的寸头就行。”
这时,她就听到理师回答的“好嘞”声和另一道男声重合了,似乎是刚才带她进来的那位,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黑人影晃过来,声音满是惊讶:“真剃啊?”
卫娇已经开始烦了,听到脑袋后头理师心平气和地应了一声,那黑人影没眼力见似的,又凑过来,一句话语气拐了几个弯:“好好的女孩剃什么头啊?”
啧,烦。卫娇想,要不是已经在这全副武装上,她还真就转身走了。
后脑勺又传来理师的声音:“这是理店,人家是来剃头,不是砍头。”
卫娇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是真没预料到,而且语气还特别平静,就像在说渴了喝水饿了吃饭这样再寻常不过的话。
店里放的音乐静静唱了一会儿,卫娇看到理师拿了个瓶子过来,然后一只手挡在她额头前面,就听见“哧哧”几声响,往她头上喷了什么东西,能感觉到一股凉凉的、细密的水雾落在耳朵上。
然后梳头,卫娇放松了脸部肌肉,不再眯着眼睛,视野更朦胧了。
刷刷的梳头声又被人声撕裂了,还是同一个人,但声音小了许多,听着还有些委屈似的:“不是,我就问问,为什么啊?”
卫娇轻轻啧了一声,半点没打算回话。音乐又独自唱了几秒,还是理师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头长在别人头上,并不干其他人的事。”
卫娇就又笑了一下,这话说得舒服,丝毫没被别人带着节奏走,非常得体地指责了对方。
理师不急不缓地又说话了,不过这回是对她说的:“我先不剪太短,具体长度咱们看情况再调整,怎么样?”
她应了一声,就感觉头被拢在脑后抓起,然后很悦耳的“喀嚓”一声,是剪刀绞断头的声音,她就看见理师手里提起一把黑色的头,从镜子里给她看,又问:“这头您要带走吗?”
卫娇说了声不用,理师手一松,头就坠下去落到了地板上。
旁边的黑色人影动了动,但可算是没出声了。
理师拿了个剃刀过来,接上电源打开,出嗡嗡的声音,然后就顺着鬓角,从后往前,顺滑地推了起来。
头簌簌地掉下去,卫娇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脑袋好像更轻了。
推子的声音一阵近一阵远,理师手非常稳,动作又利索极了,几乎是飞快地就从右边剃到了左边。
嗡嗡的声音关了,卫娇能感觉到头顶的头还没剃,就见理师又抽出一把剪子和梳子,开始剪她前面的头。
镜子里的黑人影又动了动,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自顾自“哎”了一声,卫娇皱起眉,重重吸了口气又呼出去,肩膀起伏了一下。
“咔嚓咔嚓”的剪声依旧响着,理师嗯了一声,又开口了:“新来的,很抱歉让您碰着这种糟糕的理体验。”
卫娇也嗯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黑人影——其实她根本看不太清人脸表情,但那身影往镜子外面缩了缩。
她想了一下,有点好奇地说:“我以为你们干这行的不会在意呢,反正弄成什么样不都是挣钱吗。”
她语气也很平淡,听着都不像在提问,不过也确实有点好奇,既然吃这碗饭、靠这个维生,那来什么活不都是能拿钱的事吗,理师怎么还会在意女的剪平头啊?
理师轻轻笑了一声,手平稳地剪着,语气也平稳:“都一样的,新来的才会当着面说,干有点经验的,就都背着你几个聚成一堆说,再年头久点的,那确实不特意说了,不过碰着跟别人扯闲天的时候想起来了,也就当成个新鲜事拿去丰富谈资了。”
说到后面,她语气带了点笑,空了几秒,又说:“也不知道哪儿那么有意思,女的头一短就比着尺子上来了,掐得越短越是翻来覆去地说,到春节还得热乎着呢。“
卫娇被逗得吭吭笑,然后直到结束为止,就只有剪子的喀嚓声、推子的嗡嗡声和自顾自唱歌的背景音乐了,黑影子早就躲出了镜子,不知道在哪,连原本能隐约听到的从里间传出来的说话声也都没了,卫娇相当舒心地度过了这次剪之旅。
理师有向她确认过长度,她本来留得蛮长,比手指厚度更高一些的小梳子都淹没在头里,要是稍微再长长一点估计就会塌下来。
卫娇是想再短一些的,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回家可以自己剃一剃试试手感,反正末世之后都要她自己打理,于是她就直接顶着这样一脑袋茂盛的小草坪,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