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朱厚照听了方继藩的话,却是显得更为凝重。
疯疯癫癫,固然是他的性子。
可他的性子里,也有极聪明的一面。
比起其他人,他更看得出这黄金洲将来的潜力。
大量的土地,意味着数十上百万的移民带来的,乃是领先的技艺,背后依靠着独霸天下的大明王朝,四周没有强敌,人口疯狂的繁衍,意味着未来将不断的在黄金洲扩张,又因为土地的充裕,数百年之内,都不担心内部矛盾和土地兼并带来的内患,而土地的不断开拓,也将使得尚武精神大行其道,远离旧大陆的一切纷争,百年之内,这里便将形成一个横跨万里的超级大国,三百年之内,随着人口的繁衍,万万人口和充裕的资源,都将使其卓然于天下,进可攻,退可守,若行王道,则足以自守,若行霸道,亦足以凭借天然的海上屏障,与旧大陆称雄。
听了方继藩的一番话……朱厚照依旧没有表情,他随即又道:“你看那方文镜,就这么一个蠢材……”
方文镜就在一旁,说实话,陛下和自己叔爷的话,他听的不甚懂,可这一句,他听懂了,于是:“……”
朱厚照却毫不顾忌方文镜就在旁侧,继续他的蠢材话题:“这样蠢材的人,到了此地,尚可以衣食无忧,可以繁衍自己的后代,生下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日,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他的儿子可以挎短铳,骑快马,与人优劣,马术想来精湛,见了贼子,见了土人,想来也敢毫不留情的杀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方文镜的子孙,偏偏……他们都姓方………方家在黄金洲的大势已成,朕就算诛了你方继藩,这方家数十万人,难道能统统诛灭吗?既然不能诛灭,那么……想要镇守这里,谁可以控制这些方家的族人?若是外姓之人,他们必不肯服气,迟早还要生变。可若是让方氏一族,自行推举出一个可以令他们信服的首领,那么……岂不这推举出来的,又是一个你方继藩?”
朱厚照接着道:“时至今日哪,一切都已水到渠成了!朕诛一个方继藩,在这黄金洲,就会有第二个,会有第三个。除非大明空耗国力,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移百家之姓送至这黄金洲来,可话又说回来,纵是移百家之姓来,又能如何呢,黄金洲太远太远了,已经超出了大明的极限,朝廷的一个旨意,需半年的时间才可送到这里来。这里倘若发生了变乱,那么半年之后,朝廷方才知道,等到朝廷想要平息叛乱的时候,一年半载已经过去,此地……不出方家的天子,就要出刘家,王家的天子,此地没有方继藩,就会有方阿狗亦或者方阿猫,这是运数啊。”
();() 方继藩听到此,又沉默了!
朱厚照道:“这怪不得谁,只怪那些宗亲们,没有一个争气的,朕指不上他们,再者说了,这些狗东西,虽和朕血脉相连,可论起亲疏,朕还是和老方你亲的多,正卿是朕的亲外甥,与其将其让给外姓,外宗之人,倒不如还是将这未来黄金洲交给你和正卿。这其实就是读书人口中所说的天道,上天怎么可能生生世世的垂爱一家一姓呢?朕可不是父皇,父皇殚精竭虑,总想着万世基业,这就如古来的皇帝,心心念念的想着羽化成仙一般,于是招募术士,求取仙药,可实际上呢,人必有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这世间的规律。朕不想千年万年之后的事,朕只顾眼前。”
朱厚照说着,拍拍方继藩的肩:“你不反,这是对的,若是你现在要下毒手,凭着朕的骑射功夫,还有带来的这些亲自调教的护卫,一定能杀出重围,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做不得兄弟了。而现在,我们还是兄弟,朕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朋友。方才朕说,朕只顾眼下,眼下你与朕情同手足,朕断然不会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因为……只要朕活着,咱们的情义就在,朕对兄弟是掏心窝子的,虽然知道你又懒又馋,朕也知道你时不时会有小心思,可这都是小节,不值一提。”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朕今日哪,算是把道理给讲透了,朕回去之后,还要破奥斯曼,要亲带精兵入昆仑洲,这黄金洲未来可期,可朕的祖宗基业,却也不能在朕的手里毁于一旦,不谋万世,并非是说从此以后便成日醉生梦死。而是大丈夫不去妄图改变天道,却需提三尺剑,诛外寇,立远迈先祖之功。”
方继藩难得听朱厚照认真的话,还是这么有道理的话,一时间,鼻子有点酸酸的,吸了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叹息道:“陛下是对的,千年万年后的事,谁顾得上,莫说是千年,万年,便是百年之后,什么光景,也与我们当下无关。珍惜眼前的情谊,才最是紧要。臣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将这五百年前的亲戚,也都送来这黄金洲享清福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看向一脸懵逼的方文镜:“你看看,你们是一个祖宗出来的,你是浑浑噩噩,傻头傻脑的,再看看老方,真难想象,你们流着同样的血脉。”
方文镜脸色一变,突然拜倒:“小人……小人……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朱厚照道:“你说吧。”
方文镜一脸惨然道:“小人……实在是不敢欺君罔上,这欺君可是滔天大罪。其实……其实小人……本不姓方,小人姓范,十几年前,小人那时才二十三岁,在南昌府务农,可突然来了差役,硬说小人姓方,乃是镇国公的至亲,小人当时那个哭啊,拿着族谱去理论,对方却不理会,于是……小人阖族,便都被迁了来了。”
方继藩顿时就拉长了脸,厉声道:“狗东西,你胡说什么,这姓范和姓方,不是一个意思?”
方文镜一脸尴尬道:“是,是,反正都差不多,反正我南昌府范氏,已是认祖归宗了,小人们,其实是极感激镇国公的,南昌府人多地少,又遭过兵乱,小人们当初的日子,苦的很。”
说着,他眼睛红了:“说来不怕陛下和叔爷笑话,小人在迁来黄金洲之前,还从来没过肉呢,来了这里……才真正算是见过了世面,能成为叔爷的亲人,小人们在这黄金洲过得美得很,这样的日子,小人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哪。”
朱厚照和方继藩则是相视一笑!
正说着,远处一阵骚动,却见一大队人马正迎面而来!
却是早有人急急的先去通报了郡王府。
于是乎,新津郡王方景隆以及世孙方正卿一听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却还是匆匆带人来迎驾了。
方景隆早已是须发皆白,精神却是极好,他远远看到了朱厚照,又见着了方继藩,顿时脸色红润起来,这当然是激动的!
继藩一丁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样子,依旧是细皮嫩肉,肤色白皙却身材修长。
坐在马上……方景隆只一刹间,嘴唇一颤,便禁不住要失声痛哭。
“大父,大父,你看,是爹,果然没有错,是真的,你看,是我爹。”方正卿高兴得手舞足蹈。
人就是如此……
哪怕是自幼是被方继藩揍大的。
可父子相别久了,从前不好的记忆,便自动被过滤,只剩下了父子之间亲昵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