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为忙了一个早上,拍了拍身上的尘雪,又在门口跺了跺脚,这才打开门,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酱香,抬眼便看见韩静凡围着锅台煮面条子,锅台上面还放着一碗卤子。
东北打卤面!光是看一眼,闻闻味道,于大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如今二十多岁的这个年纪,正是火力旺消化快的时候,早晨又干了一天活,早饿了。
脱下厚厚的军大衣,于大为主动走到灶坑旁边,将屋子里的苞米杆子(玉米秸)掰断,放进灶坑里。
于大为还小的时候,家家户户烧的都是木头绊子,一整块圆粗的木头一点点劈成一块块,堆在院墙下面,便是冬天烧火做饭的柴火了。
后来山里的树少了,天天有宣传员走街串巷的喊,提倡树枝烧柴,家家户户便围着大树捡树枝,可树枝终归是太少,便有人想到了秸秆。
早在很多年前苞米秆子就成了冬夏烧火的好柴火,每年收秋的时候,家家户户会把苞米该子捆成几百捆,堆成柴火垛,有的放在房后树趟子里(树林),有的放在房前园子中。
像于大为这种,大园子空空旷旷的,便把柴火堆在了最南边的园子角落,大小足足有一个房子那么高。
“面条好了,桌子放上,先吃去吧。”韩静凡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于大为面前。
这碗面条不是过水面,是从锅里直接捞出来放到了二大碗里的,没有汤便在东北村里也叫热汤面。
于大为蹲在灶坑旁边,望着热气腾腾的热汤面,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了……
他好想自从一個人生活以后,就好像忘记了吃热汤面。
小时候家里穷,为了能多吃一碗面,便拿着小碗跑到老妈身边,先要了一碗热汤面吃着,然后就又能多吃一碗。
后来吃着吃着,便习惯了吃打卤面前,先从锅里挑一筷头子的面,放上卤子先来一碗。
可后来一个人的时候,过水也好,不过水也好,好像都是自己吃,当然过水的面不热,不粘更好吃。
他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吃过没有汤的热汤面。
“咋啦?”韩静凡用笊篱将面全部捞起,放在了水盆里,端到了炕沿上。
“没事,没事,好几天不吃有点想了。”于大为将卤子和面放到了桌子上,又从墙壁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头大蒜。
“快吃吧,家里就剩下这点肉了,我看不够炒盘菜,就放了一个土豆子切成丁做的土豆肉酱卤。”韩静凡经过了昨晚送书的事情,对于大为的心结明显打开了不少,话也多了一些。
“挺好的,闻着挺香。”于大为拐了两大勺卤子,放到了面条上。
热气腾腾的面与卤子在二大碗里面充分搅拌,一股更浓烈的香味不停勾动味蕾,于大为再也忍不住猛地唆了一大口。
几乎一瞬间,于大为眼睛一花,眼泪顺着脸庞流下,心脏没来由的一揪。
这口面他又能吃到了,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过往的亏欠,后悔,难过,伤心,全都汇进了这口面里,他嘴里的面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嘴里,看着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心存感激。
感激一切,能再次吃上这口热汤面。
“你怎么了?”韩静凡抬起头,看到丈夫难过的哭了,她也不知怎么的眼圈也开始翻红了。
“别哭了,没事的。”她伸手擦着丈夫面庞上的泪珠,“咱家日子现在虽然穷了点,只要你别再像从前似的大手大脚,未来一定会好的。”
“呜呜呜。”于大为心底最后一处柔软,仿佛被这只手触碰到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浑身颤抖,他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用泪水忏悔着过去。
“别哭了,一切都会好的。”韩静凡放下筷子,坐到于大为身边,将对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双手抱着这个大男孩。
她温柔的哄着他,抚摸他。
她猜测,他买的那台挖掘机应该也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可是她也帮不上什么,只能这样安慰着。
于大为却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拥抱,最美好的温柔。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碗热汤面,让他吃成了这样,平静以后心中也是无比唏嘘。
吃饭的时候,于大为说了住在镇子里好修车的想法,几天大概回来一趟看看她。
前一世于大为欠了一屁股债,设备也丢了,便把韩静凡一个人放家老房子这儿,自己去油城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