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指挥着大桨船,离着元军主船不过四五十丈。朱庆有心想活捉对方,完好无损地夺下这条大战船。立个大功,也好挽回一下这惨胜的局面,便一直未曾开炮,只是紧追不舍。
那元军原本已经慢了下来,见追来的桨船并未开炮,以为是如同突火枪一般的火器,如今已经不能再射,便又起了活命的心思。操着帆划着桨,又朝前冲去,也想穿过火海,进入逃往南海县的水道。
朱庆哪里能放过这到手的功劳,只是催着士卒们快划。两船越靠越近,相距不过三十丈了。朱庆一声令下,火枪手们开始向着敌船射击,专打那船艉舵柄的掌舵手。
这倒霉的舵手,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火器声蹲在地上,想跑又不敢跑,正在他两难之时,朱庆帮他做了决定。
“停止射击,来十个掌心雷丢得最远的,朝着船艉给我一人丢一颗掌心雷。”
“喏”,火枪手瞬间退了回去,留下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军汉,这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互相不服,瞪着眼想让对方退回去。朱庆也无奈,伸手一挥,“别罗唣了,这也就二十五丈前后。谁能炸了船舵,或炸死了操舵手,我请他吃酒。”
十几壮汉往后退了七八步,一个个高举右手,把手榴弹举在头顶的右前上方,等待着朱庆的号令。比较愚笨的还在比划着哪个是右脚。
“丢。”朱庆一声令下,这十几个从琼崖而来的火枪手助跑了几步,迈右腿的同时,身体向右转,右臂靠近身体经下向后,左腿迅向前一步;左腿用力蹬地,右腿迅向前交叉,当右脚刚一落地,迅蹬地、转髋、挺胸,身体左转,重心前移,左腿急落地蹬伸,上身向前鞭打,挥臂将手榴弹从肩上快投出。
这是一套只有少数军士才学会的完全莫名其妙的投掷动作,学会这套动作是进入神卫军最基本的要求。本时空这套动作的创始人自己并不会丢手榴弹,但不妨碍他把垒球三步交叉的动作糅合进去,至少这样总比那些千奇百怪的姿势要强上许多,怎么地也不能只丢出几丈远。
十几颗木柄手榴弹在空中掠过,有的因为动作走形或临时跨错了腿,飞出个十来丈便落入了水中,大部分都在靠近船艉三五丈之内爆炸了,并没有谁真的能丢到二十五丈如此之远。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朵生疼,强劲气浪推动的弹片把整个船艉和海面打成了马蜂窝。舵手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丢下舵杆逃进了船舱。没有人有勇气直面死亡,至少绝大部分人没有。失去舵手的战船开始打横,眼见是跑不掉了。有人率先走了出来,解开了帆索,放下船帆投降了。
朱庆终于松了口气,这捉了一条完好无损的大战船,那便是大功一件。更何况这上面还有许多的降卒和那擂鼓的大鱼。
等黄进赶到时,船上的降卒已经被绑了一小半,那披头散的大鱼被带到了朱庆面前。朱庆望着那张惊恐又陌生的脸问答:“这范文虎麾下我也认得几个,确是认不得你,你是何人?”
“回大将军,小的是范文虎大都督的亲兵。”那阶下囚应道。
“嗯?你说的谁家的大都督?缘何是你这厮在擂鼓?”
“回禀大将军,原先是那范文虎在擂鼓,中途换变阵鼓点之时,范文虎说要去解手,让小的脱了甲胄暂为替代。”
朱庆闻言心中一喜,这范文虎竟然在船上,便厉声问道:“那范文虎现在何处?”
“小的一直在擂鼓,未曾见到。”
朱庆对着敌船上的宋军士卒叫道:“给我仔细搜,范文虎那狗贼就在这船上。”
这战斗一结束,黄进的双腿便可以自由活动了。虽然面皮上的火燎泡,让人钻心的疼,但是为了保着自己的豪杰的称号,黄进是一声不吭。他也领着十几个士卒提着火枪上着刺刀爬上了敌船,一边抓人一边绑俘虏。这黄进的手下昨日里绑人绑得多了,已经成了行家里手,拉了根绳索拉过一个捆上一个,好不麻利。待得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这甲板上已经绑了不下百人。
朱庆眼见是没什么风险了,便丢了大盾,换了面一尺宽的圆铁盾。又嫌铁甲过于沉重,便脱了去,只着一件牛皮扎甲跳上了降船。手里拿着转轮手枪,一个个地把低着头的俘虏仔细甄别了一遍,并未见到范文虎。又让黄进等人在船上里里外外又寻了一遍,也并无踪迹。
朱庆眼见找不到范文虎,不禁怒气上涌,持转轮对着一旁的护板就是一枪。口中骂道:“叵耐的范文虎去了哪里?你们这帮遭瘟的杀才说来,若是有半字隐瞒,便把厮们都喂了这零丁洋里的鱼鳖!”
一个小校尉抬头叫道:“大将军莫伤我等性命!启禀大将军,那范文虎下得船楼便操小舟上了前面的小战船,远远地跟在队尾。此刻早已进了水道,怕是离南海县不远了。”
“我入他爷爷的眼!”朱庆气急败外地扳下转轮手枪的撞锤,朝着一边的护板又是一枪,白烟飘起,木屑飞溅。“这狗穴出的杂种,又被他跑脱了,真是气煞我也!”
“黄进!”朱庆气急败坏地叫道。
“属下在。”黄进叉手应道。
朱庆也不敢看黄进的脸,只是指着一干俘虏说道:“把这船看牢了,我且回阵救人。”
“喏。”
朱庆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大桨船,朝着燃着熊熊大火的方向驶去。
“嘿嘿嘿……”黄进原本想笑几声再来两句场面话。可这不笑也便罢了,一笑那是更疼了,便也不说话了,只是往船头一坐,眯着眼看着甲板上的俘虏。
他这几声笑声把这一百来个新附军降卒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个个都低头侧眼望去。这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便把这帮军汉吓得都瘫倒在地,胆小的已经湿了裤头。
黄进身后站着个十将趾高气昂地擎着那恶鬼战旗,战旗在黄进头上飘扬,鲜血从面上滴落至甲板,阴曹的罗刹也不过如此。这恶鬼的名号从此便是坐实了,世间再无人敢质疑这黄进的勇猛。
海湾里宋军还忙着救火捞人,这凌震也是有福之人不但自己毫无伤,连那几个同行的儿子跳了海也被捞了起来。只可怜那三条大战船和十一条小战船上的士卒死了一多半,只救回来四百余人,三个营指挥使一个没跑脱,全都做了这水底亡魂。这将从中御,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悲剧又上演了。
范大都督正在亲兵的帮助下整理着甲胄,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这回去应付忽必烈的说辞又多了些素材。
臣追杀宋船与海上,宋舟欲往东西熊州逃窜。臣不避箭矢擂鼓于前锋战船之上,我军士气大涨,人人如龙,所向披靡。我军水师以少击多,于零丁洋水道口毁宋军舟楫半百,那凌震老儿座船亦被击沉,生死不知。文虎本欲一战以平之,灭宋军与弹指之间。怎奈海上妖风忽起,风助火势不利我军,宋船趁风远遁,功亏一篑,若之奈何。
“嘿嘿。”打好了腹稿的范文虎大都督乐了,这哪里是败仗,分明是打了大胜仗。若不是那朱胜投敌,那王国佐、厉德彪二人贪功冒进,此刻宋军舟楫早已灰飞烟灭。唉,终究是我御下不严,若不然今日便一战以竟全功。
范大都督想着想着自己都信了,便叹道:“唉,可惜啊!放跑了宋人的叛逆。”
左右无人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