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齊老爺後頭的莊頭就小聲說道:「那人叫楊盛,是幾年前從別的地流落到此的,被我收留了。旁邊是他的兩個兒子,大的叫楊忠,小的叫楊孝。家裡還有老母親、妻子和一個小閨女。」
「這家人應是有些來歷的,只是口風緊我也探不到。他自己是有些見識的,兩個兒子也都是識文斷字的。其他佃戶有時遇上什麼處理不了的事也多問他的意見。他在佃戶中還是有些威望的。」
傅紫萱聽完點了點頭。那伙人這會也都商量妥了。
那楊盛就代表他們對傅紫萱說道:「東家既然這麼說我們也只有接受。只是若這糧種種不出來,東家可得保我們不至於餓肚子。這個莊子我們各家也都是種熟了的,自是不願去別的地方……」
傅紫萱耐心聽完那楊盛說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又對著廳里的眾人說道:「你們既然佃了我的田地,就是看得起我,只要用心幫我打理這片莊子,我自是不會虧待你們。也沒人願意買了田地卻拿種不出糧的糧種來種不是?我錢多也不是這麼糟踐的。」
「你們先把田地收拾妥了,肥也下得足些,到了耕種之時,我自會拿糧種來給你們。這些糧種先不收你們的錢,等打下了糧食再從裡面扣除。原先你們備下的種糧或賣或留著吃用都隨你們。」
那伙人聽了糧種先不收錢免費先種自是高興得很,原以為還要用錢去買,這下倒是可以免費得到糧種。即便種不出來,東家也說不會讓大夥餓肚子的。自家原先備下的糧種還可以賣一部分得些銀錢,剩下的再留著自家吃用,這樣倒是有了些富餘。
大夥思度了一番心裡也就安定了下來,都很是高興,也都點頭應了下來。
傅紫萱扭頭跟齊得貴和那莊頭小聲嘀咕了幾句,又轉頭對底下的人說道:「現在原來的莊頭要隨了齊老爺回鄉,這莊子我也是需要一個人來替我管事的。齊老爺向我推薦了楊盛,不知大夥都有意見沒有?」
那楊盛一時沒料到傅紫萱會推了他做莊頭,一時有些錯愕,父子三人對視了一眼,就齊齊朝傅紫萱望了過來。傅紫萱能看出兩個年青人眼裡透出來的歡喜。
傅紫萱望著那楊盛問他可否願意擔這莊頭?
底下的佃戶這會都說願意讓楊盛當莊頭。楊盛低頭想了想就朝傅紫萱點了點頭,說道:「承蒙東家看得起,楊某自當盡力。」
傅紫萱就對他說道:「那你一會先留下來,我有些事囑咐你。」那楊盛就點了點頭。
傅紫萱又跟廳里的佃戶交待了幾句就讓他們各自散了。
眾人走後,傅紫萱就請了那父子三人坐下,那三人推辭了一番倒也坐了。
傅紫萱就對他說道:「我觀你在那些佃戶中是有些威望的,如今聘了你當莊頭,月錢先付一兩銀子一月,以後再視情況酌情更改。至於糧種的事,你放心,我家也是莊戶人家,自不會拿著糧食開玩笑,也自不會做那虧本的買賣。等備好糧種我自會尋你。」
「莊裡的事情就多拜託你了。有什麼事就去傅家莊找我。我爹是莊裡唯一的舉人,叫傅天河,你一問就能問到。以後這裡就仰仗你了,做得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於你。」
傅紫萱說完起身對他拱了拱手,那父子三人忙起身回禮,說道:「東家這是折煞我們了,東家這麼信任楊某,楊某自是要為東家好好做事的。請東家放心。」
幾人又說了一番話,傅紫萱這才讓他們三人離去。又見了院子裡幾個下人,對他們說一切照舊,讓他們安心留下盡心幹活。幾個在院子裡幹活的人也都朝傅紫萱說了一番感激的話這才離去……
不一會已是到了晌午飯時間,那齊得貴就使下人做了飯菜,邀請傅紫萱一行人先用過飯再趕往另一個莊子。傅紫萱卻之不恭,只得領了眾人在莊子裡用飯。
那齊得貴可能對傅紫萱昨日贈藥之事耿耿於懷,今日這頓午飯做得異常豐盛,擺在桌上滿滿當當的……
傅紫萱吃著覺得味道很好。雖然都是田間地頭常見的菜,也都是農家家常菜式,可是味道卻極好,這水平不亞於飯館的廚子。
就笑著對齊得貴說道:「今天這廚子不錯,這菜味道非常好。是貴叔帶來的下人嗎?這要是隨了貴叔走了可就吃不上這麼美味的菜了」,說完還笑著讓另外幾人多吃點,不然可沒下頓了。
那齊得貴聽了哈哈大笑,說道:「這可不是沒有下頓吶,你想什麼時候來吃都成啊。這廚娘可不是我的下人,她是這裡的佃戶,家裡著實困難。只要我來這莊子,就會讓她過來做飯,一天給個三十文,也算接濟一下她家吧。」
那莊頭也陪坐在旁邊,聽了就說道:「她家確實不容易,這廚娘人也真是個好人。」
那莊頭見傅紫萱等人一臉興致,就在飯桌上講了起來:「這廚娘娘家姓什麼倒沒人知道,她夫家姓王,大夥就叫她王家嬸子。她自小家境困難,被父母賣與這王家當了童養媳。這王家原先日子不錯,家裡開了個小飯館,一家人倒也和樂。只是她家男人被抓了兵丁,不久就死在戰場上……」
「她家又得罪了人,飯館也被搶去了,在家鄉呆不下去,只好拖家帶口一路乞討逃到南邊來……討到我們院子門口,老爺發了善心收留了她們一家……現如今她家也只一個男勞力,就是她那獨子。快二十了還沒說上親,底下還有兩個女兒,大的也十六七歲了,這不也跟著耽誤了。」
「這王廚娘人還不到四十,一直不肯改嫁。對她那公公婆婆好著呢,不離不棄的。一路上沿街乞討養活兩位老人,跋山涉水,背著抬著兩位老人好容易才走到這南地來……自己和孩子都沒能吃上兩口,有一個小女兒還因此死在路上……」
「她那公婆身體都不是太好,老爺心善就收了她那公爹幫著看後門。家裡因為只有一個男勞力,那娃子雖然懂事,但也種不了多少。一家子佃了十二三畝田種著,平常家裡的兩個妹子和王嬸子也是幫著下地的。」
一桌子人聽了都沉默不語。傅紫萱聽完倒對這家人上了心,在最困難的時候一家人還能不離不棄。
那王嬸子無疑是個忠貞堅韌的,在丈夫橫死,家產被奪,家裡也沒進項只能一路乞討為生的情況下,年紀輕輕還不願改嫁,守著一家子老的小的……是個讓人敬佩的女人。
傅紫萱又問道:「他們一家住在院子裡嗎?」
「那倒沒有。他們原先住在老爺蓋起的那排佃戶通鋪里。後來攢了些錢就自已搭了幾間泥坯房,往日裡只他那公爹偶爾因為看門睡在院裡。老爺來時才請王廚娘過來幫忙燒飯。我們一家平時的飯食都是我婆娘在燒。」
傅紫萱點點頭,表示了解。又叫寒霜拿了一兩銀子過去賞那王嬸子。寒霜應了就出去了。
不一會那女人倒和寒霜一道進來了,說是要給傅紫萱磕頭。傅紫萱攔不住倒生受了她一個頭。
寒霜扶起她時傅紫萱才看到她的樣子,長得很端正,可以看出年輕時應是個清秀的。這會臉上卻被歲月染了諸多風霜。
傅紫萱就誇她做的菜好吃,讓她一家人好好干,以後有需要的活計還找她。那婦人便千恩萬謝地去了。
一路走還一路想著,本來她還以為換了東家,她公爹的飯碗肯定不保。公爹年紀大了,在家裡也做不了什麼活。看門倒是個輕省的,每月還能拿到幾百文,也能補貼一下家計。她自己偶爾來院裡燒些飯菜也能得些錢……
這換了東家,自己一家原本正擔心著,一下子可能就要失去兩個活計。沒想到東家還願意留用她公爹。還說以後有活計還找她……就一邊走一邊抹著淚去了。
眾人吃飽,也不多留,就各自登車往另一個莊子去了。兩個莊子離得倒不遠。也才多半個時辰。
下了車後,那齊得貴又領了傅紫萱先在院子裡四下探看。傅紫萱一路看下來,發現兩處莊子幾乎一模一樣,布局,大小,房舍都差不多一樣。齊得貴也說是同一個匠人就著一張圖紙建的……
不一會這處莊頭也領著各家佃戶能做主的人過來了。
這處莊子有八百多畝,有著三十幾戶佃戶。這麼些人在不大的偏廳里竟是擠得滿滿當當的。這次來的人中傅紫萱還發現了有幾個中年模樣的女人在場。這讓傅紫萱倒是有些驚奇。
不一會,齊得貴也對著大廳里的人說了一番跟剛才在那處莊子說的一樣的一番話。隨後傅紫萱也接話對底下的佃戶也說了一通與那邊大同小異的話。
情景也差不多,底下眾人聽了也是議論紛紛。這回倒是有幾個女人跳出來吧啦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