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那个装乖骗得他团团转的人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一般。
当初是他先招惹他,将他拖入泥潭,然后却跑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他凭什么置身事外,独坐明台上一身清白,不染尘埃。
他要将他拉下来,亲手将那层盔甲连皮带肉的扒下来!
秦修宁不动声色,一点点敛起那黑潭般的眼波,他心里有点胀,有点痛,似一团火烧得他又痛又痒却抓不着灭不掉。
第一日祭祖过后的当晚,要举行庄严隆重的的斋宴。直至此时,秦修宁才能以随行御医身份回到高昀身边。
他将自己亲口试毒后的食物一一呈上。一碟碟清清白白,萝卜丝、白菜、茄子、酱菜,为的就是纪缅先祖创业艰难,继承廉朴节俭之风。
编钟敲响,百官三跪九叩,皇上赐茶后百官按官阶次序入座。
所有人看到面前的食物都是一脸的难看,这比前朝的斋饭还要节俭数倍,但习俗如此,都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筵宴前排是各地使臣,其中要数精珏国使臣的反应最为明显。
精珏国国家虽小,但盛产玉石,锦衣玉食惯了,精珏国这次派来的是最小的皇子,还不足十六岁,精珏国王本想让他出来历练一番,没想到这金枝玉叶的皇子竟然一生气啪地扔下了筷子,不悦之声传遍:“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高昀眼眸一深,国宴之上本不欲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望了他一眼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压下心中不快。
不料这位小皇子眼尖嘴利,看着皇上碗里空空,桌上的食物一指未动便变本加厉提高声音道:
“这食物连皇上也难以下咽吧,却拿来待客,这就是你们南朝的仁礼之道吗?”
精珏国近几年仗着每年为南朝进贡大量金银玉石而愈无礼,很多大臣几欲拍案而起,却听闻金羽卫刷地一声整齐拔出刀来,响彻大殿惊起众人一阵鸡皮疙瘩。
高昀面不改色,淡笑了一下,挥手止道,“十七皇子初来我朝,别吓到孩子。”
金羽卫又唰地整齐收回刀。“十七皇子暂且忍忍,今日春祭吃斋诵经是为纪念先祖,百年前先贤们在马背上征战天下,兵临精珏国城下时吃得可要比这些艰苦多了。”
“那与我又有何干,我只知道我们是客,我父王说了,我们可是供养你们南朝军队的贵客!这是给贵客吃的东西吗?!”
高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向后靠。
“看来精珏国虽臣服于我朝百余年,却没教后人规矩,那朕倒是不介意派人再教教你。”
说着那位十七皇子的身边立刻出现了不知从而出的羽卫,那浑身玉器叮当作响的皇子在惨叫声中被带下殿去。
高昀慢慢唇角勾起笑举杯,满目真诚道,“朕知各国使臣辛苦劳顿,但我朝历来节俭为贵,以求戒靡摒费,励精图治。
“如今边境军饷为重,更当节所当节,凡有怠慢望诸国担待。北朝强敌对我朝虎视眈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道理不必朕讲予诸卿。
“朕自御极以来不敢有一日松懈,内治朝纲,外慑强敌,为的就是能早日一统天下,令天下百姓,友邻乐邦,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高昀环顾群臣,语气冷硬下来,“朕不容有异心者,天下皆知。”
后半句无需说完,大殿上静得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众卿请用,后日宫宴,朕自会好好款待。”
几国使臣哪还敢说话,大气不敢喘地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顷刻间,正殿内只有碗筷轻击之声。
秦修宁沉郁的目光一直落在高昀身上,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少顷,他悄声来到高昀身边,躬身道,“陛下,臣该请脉了,还请陛下移驾后殿。”
高高的身子此刻躬成了一条弧线,难得的谦卑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