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身為相,要顧忌到李隆基的龍體,還要顧忌到朝堂時局的安慰,這?時的確顧不上高力士。
高力士身為李隆基身邊第?一人,這?個時候定也無恙。
譚昭昭鬆了?一口氣,對千山道?:「我在府里沒事,讓大郎自己照顧好自己。」
千山應了?,接過包袱小跑著離去,很快沒入了?雨幕中?。
疾風驟雨,好似在頃刻間,就停了?。
烏雲被一雙大手拂開?,露出了?藍得醉人的天。很快,這?片藍也被撥開?,太?陽鑽出來,光芒萬丈。
天晴了?。
張九齡又過了?兩日,在譚昭昭已?經用?完了?晚飯後方?才回?府,向來喜好整潔儀態的他難得一見的鬍子拉碴,憔悴而疲憊。
譚昭昭趕緊起身迎上去,心?疼地道?:「大郎用?過飯沒有?快過來躺著。」
張九齡虛虛地道?:「我已?經用?過了?。身上髒,先去洗一洗。」
譚昭昭只能趕緊讓眉豆去打熱湯,她去取了?裡衣到淨房,聽到裡面一片安靜,在門外等了?好一陣,聽到裡面還是沒有動靜,她不禁急了?,輕輕敲了?下門,喊道?:「大郎?」
屋內沒有回?應,譚昭昭顧不得其他,趕緊拉開?門,看到張九齡頭髮坐在浴桶里,頭髮濕漉漉,微微抬頭望著她,眼?神茫然。
譚昭昭舒了?口氣,將裡衣放在條几上,走到浴桶邊,伸手去試探了?下水,道?:「大郎,水快涼了?,起來擦拭乾淨吧。」
張九齡嗯了?聲?,雙手撐著浴桶起身,不知是乏力還是手滑,他連著晃了?兩下,譚昭昭驚呼一聲?,忙伸手扶住了?他。
「昭昭不要擔心?,我這?些時日沒睡好,不小心?睡著了?。」
張九齡喘了?口氣,借著譚昭昭的力氣站起來,拿起布巾擦拭。
譚昭昭知道?張九齡這?幾日顧不上歇息,她並未多言,取了?布巾幫他包住濕發。
黑髮與白髮在手上,黑白分明?,譚昭昭的手頓了?下。
短短几日,白髮明?顯多了?好些。
譚昭昭克制住心?頭的萬般情緒,待張九齡穿上衣衫,與他一道?走出淨房,坐在他身後,用?干布巾,一點點絞乾他的頭髮。
張九齡靠在譚昭昭的懷裡,微微閉上了?眼?睛,不大一會,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譚昭昭放輕了?動作,待頭髮絞乾之?後,取了?軟枕塞在他的頭下墊著,將薄被拉起來蓋在了?他的胸口。
張九齡一下睜開?了?眼?,盯了?譚昭昭好一陣,再次變得茫然的眼?神,終於恢復了?柔和,撐著坐起身,道?:「時辰不早,我們去歇息吧。」
譚昭昭道?好,先去更洗了?下,回?到臥房,見張九齡在被褥里睜眼?望著某處,她頓了?下,熄滅了?燈盞,進?去床裡面躺著。
張九齡如往常那樣,將她攬在了?懷裡,下顎抵在她的頸窩間,手與她十指相扣。
命婦在移棺槨大祭時才會入宮,張九齡卻要天天進?宮,譚昭昭道?:「大郎這?些時日累著了?,先別管那麼多,早些歇息。」
張九齡低低應了?聲?,過了?好一陣,譚昭昭聽到他的呼吸聲?,終於回?轉身,問道?:「大郎怎地還沒睡?」
「睡不著。」
張九齡苦笑了?聲?,「累極了?,反倒睡不著了?。」
譚昭昭嘆了?口氣,道?:「大郎,離安葬還有好些時日,你?總得要先保重好自己。」
張九齡沉默不語,久久之?後方?道?:「陛下。。。。。。太?子成了?帝,應當稱作先帝了?。先帝比我還要年輕,他就這?麼去了?。」
譚昭昭能理解張九齡的遺憾與悲傷,畢竟李隆基對他有知遇提攜之?恩,君臣最後雖有嫌隙,到底還未徹底翻臉。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張九齡是真正的君子,他如何會不為李隆基的駕崩而傷懷。
譚昭昭卻不同,真正得知李隆基駕崩之?後,一顆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裡,奇異地感到塵埃落定。
安祿山史思明?尚未得到重用?,郭子儀哥舒翰等名將在,長安有杜甫,有王維他們,還有在劍南道?避世的李白。
帝不管如何,大唐天下有了?這?些明?珠,至少可?以再繁榮昌盛幾十上百年。
她來這?一世,徹底無憾。
張九齡見譚昭昭未做聲?,小心?翼翼問道?:「昭昭怎地了??」
譚昭昭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大郎,你?可?以傷心?,只莫要傷心?太?甚。大郎站得比我高,應當看得更遠。向前看,大郎,向前看!」
張九齡怔了?怔,床幃里昏暗,他看不清譚昭昭的臉,只感到那雙眼?眸,在此刻尤其明?亮。
向前看,向更遠更高處看去。
李隆基多活幾年,舉薦制死灰復燃,大唐的朝政,又會回?到以前的模樣。
可?是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開?國之?初,一旦朝政大亂,天下會跟著大亂。
張九齡深深呼出口氣,心?底的鬱氣,跟著散去了?些,道?:「昭昭聰慧,我不如昭昭也。」
譚昭昭從?未認為自己比張九齡聰慧,她再也普通尋常不過,只占了?那麼點先知的便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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