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时此刻,顾行野就能嗅到自己的枕头上沾着的小作精身上那股沁雅的冷香。
并不是那种化工的香水味,而是多种味道杂糅到一处的。是少年发丝上淡淡的薄荷味、洗完澡后笨拙涂抹上的宝宝霜的乳木果淡奶味、还有他身上的体温烘烤出来的……难以形容,总归是甜丝丝的气息。
又轻又软,甜而不腻,很清爽。
甚至淡到若有似无,需要人贴近了去探寻才能嗅到一丝,却无端更勾人。
勾得男人脉搏加快,身上的血液都叫嚣奔腾,莫名的燥热烧得他额角突突的跳。
“操。”
半晌后,男人终于憋不住从喉间吐出一句不雅的粗话。
他一脸烦躁地翻了个身,泄愤似的拍了拍少年缝制的枕头,将其拍得更加松软,骂道:“乐清时,你的房间真的有虫子吧。”
小作精果然是只会说虚假的甜言蜜语,嘴里却没几句实话的小骗子。
还说他的床很干净,不脏。
()不脏的话怎么会睡得他全身痒痒的?
顾行野越是睡得难受,心里越不舒坦,想必小作精肯定已经睡得香甜,入梦不知道跟第几号好哥哥约会去了!而他还在这里受着煎熬。
顾行野无端升起一点被忽视的委屈。
这种委屈出现得很陌生且突然。
他上一次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尚且年幼,心智未完全成熟就被丢到国外求学的时候。当时举目无亲,满大街都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看起来也和他很不一样的洋人。
年幼的顾行野想要回国,给家里打去了越洋电话。
他想听一听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言。
然而电话接通,响起的是陶伯的声音。
他说:“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忙,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或者我告知老爷,等他们有空时再打回给您。”
等到顾行野两天后接到迟来的电话时,他也已经忘了他想说什么。
那时候心脏就跟现在一样,不难受,只是闷闷的、很沉。
就像一块冰被放置在烈日下悄悄地融化了,没有人发现。它化成了一滩水渍,最终蒸发到了空气中,还是没有人发现。
等到终于渴了,喝饮料时却发现找不到冰块。
主人会懊恼地抱怨一句:“算了,凑活也能喝。”
就是这种落寞。
不至于扎心,也不到难过的地步,就是有种怅然若失的缺憾。
算了,反正他也习惯了。
——然而这是天大的冤枉。
其实顾行野的卧室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一般睡着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猪。
在他走后没多久,小春卷在床上独自翻滚。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小煎饼果子的话,早就已经是裹匀了酱料煎熟了可以铲起来卖钱的程度。
一番挣扎后,乐清时翘着两绺呆毛,闷闷不乐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少年脸颊微鼓,被男人用大掌掐出坑坑的位置隐隐还残存着热意,他伸出两只白净的爪子自己搓了搓。
嘟哝道:“老公……好像哪里怪怪的。”
乐清时也睡不着了。
他睡眠质量好,平时一沾枕头没多久就会困意来袭,但今天他总是感到有些惴惴不安,无端总是能想起来男人结果枕头时沉闷的喘息声。
老公那时的神情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虽然男人平时也总是凶凶的,明明是很帅很干脆利落的眉形,却偏要皱在一起,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森严感。
但刚才顾行野蹙起的眉头有几分隐忍的味道,就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似的。
老公很爱面子。
就连自己看两眼他的下属,而没有一直看着他,不够尊重他,就凶巴巴的吼他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别的损他的面子的事情,老公肯定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联想顾行野的身体情况和当时的姿势,乐清时猜想可能是顾行野胃疼的毛病犯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乐清时本来就不剩多少的气更是烟消云散了,还有点着急。
是了,明明妈妈都叮嘱过他要多关心一下顾行野,可自己还跟老公耍小脾气,如果老公真的不舒服的话,岂不是他的失职?
少年有些不安地绞起了衣袖,纳闷地想……总不至于自己不陪老公吃一顿饭就胃病发作吧?
难道自己不陪,他就没吃东西吗?
不应当,老公应该没有那么幼稚吧。
但事关身体健康,乐清时也不敢轻易打赌,宁可信其有,最终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打算下楼去厨房给老公弄点夜宵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