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晚六点半,张跃言结账下机。和往日招摇而过不同,这次他悄悄挪动着身子,从狭窄的过道中侧身而过,来到了黑网吧的后院。在后院中,张跃言拍了拍那满是灰尘的自行车。
推着自行车来到了修车摊,附近那面被他们写满了侮辱马舟舟话的墙壁,如今也被刷的像是刚砌上去的一样干净,那是昨天晚上,教导主任带着他们五个人刷干净的。在张跃言还恍惚的时候,修车摊的老板已经将张跃言的自行车车胎打好了气。
修车摊的老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了,他对张跃言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附近的学生,我年轻的时候没有机会读书,我最尊敬的就是读书人。你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我不收你的钱。”
张跃言简单敷衍了几句,他现在可没有心情想那么远以后的事情,他想的是,今天到底要如何报复马舟舟,把自己受的委屈都报复回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总之要先找到马舟舟家住什么地方才行。
他推着自行车来到了明星幼儿园的对面,等着马舟舟下班。张跃言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又耐心过,他看着一个个小孩被家长接走,终于将马舟舟等了出来。和之前一样,马舟舟骑着一辆粉红色的小电动车,十分显眼,虽然隔着一条街,张跃言还是一眼认出了这辆曾经被自己割破车胎的电动车。
张跃言六点半整从网吧出来,他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才等到了马舟舟。接下来的足足一个多小时,张跃言都远远跟在马舟舟的身后。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张跃言心无旁骛,他不去想自己要找哪个女孩当对象,他也不去想游戏进行到了什么阶段,他想的只有一会找到马舟舟的家后,该怎么报复。
马舟舟骑车进了小区,张跃言也骑着自行车跟了进去。
他看着马舟舟上了电梯,他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直往上升,直到十七楼停下。张跃言知道,马舟舟住在十七楼。在他那个不知道有多少个英语单词,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以作弄别人的方式。
他走出楼宇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那张公告英雄小区以及周边地区的摄像头将进行一个星期的维护,从九月一号一直到九月七号。
今天是九月三号,这些摄像头都不工作了。
这简直是给了张跃言一个机会,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他简直都对不起自己被打的屁股。
他走出英雄小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他在小区外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吃了一碗炸土豆和一个鸡蛋灌饼之后,他走向了附近的五金店。在五金店中,张跃言买了一桶最便宜的油漆,买了一把小刷子,买了一管5o2胶水。
张跃言看了看手机,那是晚上九点钟。
不知道为什么,九月三日的晚上,天上热的像是要下火一样。张跃言坐在小区的石台子上,看着小区里走动纳凉的人们,不由的无聊了起来。他拿出了手机,找自己的那几个死党聊天,让他们晚上来黑网吧通宵黑开。
但是四个人一致回绝了张跃言的提议。
张跃言暗骂了一声,抱着手机玩起了手机游戏,几局之后,低电量提醒才让张跃言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小区里已经没有了纳凉的人。他抬头看着每一栋楼,远远看去,明暗相间的小窗户,像是消消乐之类的游戏。
夜色漆黑,他左右看了看,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夜晚十点半,对于大多数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太早了,他害怕十七楼的其余住户没有回家。直到晚上十一点钟,他看着每栋楼亮着的窗口一个个暗下去的时候,知道是动手的时候了。
他缓缓走进了二栋五单元,按下了十七层。他左手拿着油漆桶,右手拿着刷子和胶水。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看着数字的上升,逐渐的兴奋了起来。
油漆和刷子自然是用来在墙壁上写字的,他经常在电视中看到,当债主上门要债的时候,经常用红油漆写在墙壁上,十分难处理。而这强力的5o2胶水,自然是用来堵锁眼的。只要把她家锁眼堵上,换锁就是肯定的事情了。
十七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张跃言心里偷着乐:“其余的两家,你们就找倒霉吧,谁让你们和马舟舟是邻居呢。等你们现了锁眼被堵了,就找马舟舟的麻烦去吧。”
电梯门打开,外面漆黑一片,张跃言借着电梯里淡淡的黄色光芒往外探着头,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张跃言一边探头一边往外走,当他看到了走廊深处17o1户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这个女人留着长,几乎到了她的腰部。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长裙遮住了她绝大部分身子,唯独露出了她没有穿着鞋的脚和小腿。
女人背着身子,直直的站在17o1户的门口,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张跃言太害怕了,他害怕的甚至忘记了逃跑,忘记了自己还有脚能走路。他只是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不,说不定也不是背影,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用双手分开自己的头,在后脑勺露出一张恐怖的脸来。
“吧嗒”一声轻响,胶水管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站在不远处的女人听到了动静,她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张跃言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他十分害怕自己从恐怖片里看到的事情成真。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电梯上方那一点点的光亮能照到走廊上,也照在那女人的身上。
好在女人的后脑勺没有另一张脸,她先是往后扭了扭头,然后才转过了身子来。
张跃言这下知道了,这不是鬼,而是一个人。可饶是如此,张跃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她为什么会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突然间,女人像是猎豹现了猎物一样,朝着张跃言就冲了过来,张跃言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女人已经一把抓住了张跃言的肩膀。张跃言刚要大喊,一只手就堵在了他的嘴上。而这个时候,张跃言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模样。
她看到女人的半边脸青一块黑一块,从脑袋直接连到了下巴。在那黑黢黢的半张脸上,一只眼珠子却是红彤彤的,不由让张跃言想起了别人总说的红眼病。她注意到在女人的两只胳膊上,也都满是瘀伤,不知道是什么弄的。
女人一张嘴,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就飘到了张跃言的鼻子里:“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瞪大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张跃言。
张跃言注意到女人半蹲着身子,她浑身都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由于被堵住了嘴,张跃言“乌拉乌拉”说着,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派来的,你是不是华哥派人来的。”女人说道。
张跃言赶忙摇着头:“不,不,我不认识什么华哥,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我,我,我是来找同学的,叫做胡聪,可能是走错楼了。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女人的视力似乎不怎么好,她几乎把眼珠子怼在了张跃言的身上:“你不是他们,你不是他们。可是你今天看见我了,你会说出去的,你要告诉他们。”
“不,我不说,我不说。”张跃言赶忙摇头。
女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她的双手此刻都用力抓着张跃言的肩膀,她那尖尖的手指,几乎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女人的脸变得惊悚了起来,她忽然“呜咽”了起来:“我该怎么办,我没有活路了,你不是他们,你真的不是他们?”
不一会儿,女人脸上就满是泪水。张跃言看到,在她的右脸上,正渗出来一颗颗的血泪。
张跃言摇着头:“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放开了张跃言,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又往17o1户门口走去:“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吧,你就留在这里吧。要不然你会告诉他们的,你要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张跃言还哪里顾得上什么打击报复,他看着女人摇晃着身体往远处走去,自己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可不敢坐电梯,朝着楼梯口夺门而逃。听到了张跃言跑动的声音,女人再次扭过了身子来,朝着张跃言便追了过来。
十七楼的高度,张跃言几乎是一口气就跑了下来。黑漆漆的楼层,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他生怕自己一回头,看到的就是那张恐怖的人脸。直到跑出了楼宇门,张跃言这才敢回头看去,女人并没有追上来。
他一路跑到了自己自行车停着的地方,才现自己左手还死死提着那个油漆桶,他把油漆桶往旁边的绿化带一扔,骑着车子一路狂奔。直到看到了一间肯德基,他才停了下来,钻了进去。
看着肯德基里往来的食客,他的心才踏实了一点。直到凌晨一点半左右,确定女人不会出现之后,他这才骑着自行车,回到了那个黑网吧。一路上,他腿都吓软了,直到三点钟左右,才终于坐在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把这段经历藏在了自己心里,对谁也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