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郭开这趟坚持以“王上今日若妥协六座秦国之城,齐楚燕必会看出赵国软弱而得寸进尺,待明年再集兵百万,提出要瓜分我赵国数十座之城,届时,赵国纵便怒而发兵,亦白白损失了先前那几座秦国富饶城池啊”为由,再三劝赵王:命司马尚集结三十万人死守邯郸防备齐楚大军,再命赵葱率大军严守代郡应对燕军来袭,同时派人一口回绝三国之无礼要求。
在他连哭带劝的攻势之下,赵王很快感动得涕泪连连,深感相国乃赵国忠贞死节之臣,哪有不赶紧依言而行的?
殊不知,他此举正合齐楚燕三国之意,三国此番合兵百万,岂是只为那九座城池而来?不,他们要的,还有赵国广袤之中原沃土,与北地肥美辽阔的养马之地!
十月下旬,齐楚六十多万大军从蓟城出发直奔邯郸邺城而来,而三十多万燕军则气势汹汹南下攻打代郡,三国全力围剿赵国之战,正式
()拉开了序幕。
。。。
而与战火纷飞的赵国相邻的秦国(),倒悠闲地按时忙完了秋收秋晒?()_[((),远比往年更丰盛的数千万石高产粮食,圆满收进了朝廷先前扩建的宽阔粮仓之中。
在完成秋收之后,嬴政又立刻下诏命各地士卒即刻归营,王翦李牧等人也立马着手操练大军,以做好三国意图偷袭之准备,一切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年,秦国勤劳的庶民之家,无论是老秦人还是新秦人,在缴完朝廷税赋之后,家中至少能余下两三百石粮食——比起往年七八十石而言,这意味着,每一户人家都能吃饱了!
除了主食稻麦、玉米、菽豆、红薯土豆之粮,他们还按自家土地所种之作物,分到了油菜籽、花生、蔬菜、苹果等各色足以改善生活的副食作物。
如此一来,秦国各处城池乡闾之间,都撒满了百姓们的欢声笑语,他们忙着分享自家吃饱饭、尝到新作物的喜悦都来不及,又哪来心思讨论赵国之乱象?
前来阳武郡担任郡丞的萧何,正与乔装成逃难赵商、而下乡体察民情的韩非一道,坐在一处大槐树下,手中捧着百姓执意塞来的热气腾腾烤红薯,跟着大伙当众品尝着香甜的红薯呢——比起淡而无味的土豆,他们更是无比喜爱这红薯,毕竟,甜味对这时代的平民而言,是何其奢侈的享受。
往日腼腆而内敛的乡民,此刻正红光满面地在郡守大人面前,尽情地分享着他们丰收的喜悦。
一位精瘦的老者边吃边细细回味这津甜的香味,正对众人感慨道,“老朽只在幼时随阿父去远亲家中,参加伐柯之筵才得过半块饴糖。。。未料到,活到这把岁数,竟还能吃上这一咬一口甜味的红薯,香啊。。。”
大伙连声幸福地附和着,有人揉了揉鼓鼓的肚皮,打了个嗝乐呵呵道,“这秋收一过啊,我家中便足足连吃了三日白面馒头,管饱!这般好的日子,真是从也未曾见过!”
说着,他又满足地打了个嗝,此举若在列国贵族看来,着实是粗鄙不堪,但对这些庶民看来,他们却会因打嗝而无比自豪——能吃饱饭、吃撑肚子、吃到打嗝,是他们往日连做梦都梦不来的天大好事啊!
另一位认真舔完红薯皮上残渣的老妇人,小心将皮卷起来收好,打算带回去撕碎了喂刚买的小鸡崽呢,她附和道,“是啊,也不知大王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般好物,这红薯真是顶顶好!它这藤叶能吃,果子一挖一大堆,个头顶顶大,生吃甜津津,熟吃又软又甜,简直是个宝物!要我说啊,大伙明岁春耕之时,若能将地里全种上红薯,便是最好的。。。”
萧何一听,这可不成,朝廷早给郡中发过布告,称红薯土豆等物不能当成主粮大面积耕种,只可在土地贫瘠之边角处轮种,他忙瞥了韩非一眼,见依然面含笑意认真听着,并无开口阻拦之意,这才按捺住劝阻庶民之意。
下一瞬,却听另一位老妇人一拍大腿呼道,“这哪成?里正先前不是将我等召集在一处宣读过文书吗?这红薯与土豆,皆不能抢占了小麦稻
()米这等主粮的地盘,刘氏,你可莫要乱来!到时春耕,里正自会为我等划分埋种红薯与土地之地!”
旁人急忙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道,“就是!刘媪,你可莫要拿自家红薯乱去掩埋,伤了乡中之地啊。。。”
众人劝阻之下,先前那老妇人忙讷讷称是。
这时,韩非却开口假意试探道,“诸位如今既过上了这等好日子,若此番齐楚燕三国顺势攻秦,尔等可愿与他们里应外合,推翻这秦王暴。政。。。。”
话音未落,方才还对他们格外和气的乡民,立刻纷纷变了脸色。
更有数名青壮扑上前,一把抢过赠给他们的烤红薯,冷笑道,“尔等狗贼,不配吃我秦国之薯!”
萧何忙与乔装成随从的侍卫上前,边护着韩非往村口方向挪,边故作诧异道,“诸位这般无礼,又是作甚?”
大伙却不肯再与他们解释,老的小的年轻的皆捡来泥块与树枝,追着他们边扔边骂道,“二三子,快拦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东西!”
“我等见他们遭了大难才好心收留一二,哪知他们竟是三国派来的细作,是特意前来挑拨我等背叛大王的!”
“我等能有今日这般好日子,全是我家大王仁义心善,若换了齐楚燕之君,纵便有这高产粮食,又岂可为我等留下这般之多。。。快将他们捉住交与里正处置!”
萧何一行好不容易才带着韩非,逃到藏于村口的马车上,坐在疾驰的车内,他不解地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韩非,问道,“郡守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韩非近日接连在阳武郡各地施行此计,有回遇到乡中有猎户,差点被对方以木箭射中后背,让萧何忧心不已,但韩非却仍是执意如此。
而他施行此计,正为调查阳武施行新法一年多年之真实民意——若以郡守长官的身份查探民意,庶民定会因畏惧官府而假意称好。
他要的,乃是庶民面对有人诋毁秦王之时,最真实的反应。若无半个官府之人在场,庶民亦肯翻脸愤然维护秦王,这便意味着,这阳武郡之新法,已彻底将对魏地旧民忠君之心,全然拉到了秦王这头。
这会儿,他笑眯眯看着萧何道,“此乃阳武最后一个乡闾,三十七个乡闾之民听闻我这等挑拨之言,无不义愤填膺前来追打我等,可见,新法已成,本郡不负王上所托!”
萧何看着对方面上的和煦笑意,不由暗忖,这位数十年对韩国忠心耿耿之王族公子,如今为秦国这般殚精竭虑,岂非已将满腔忠诚尽数交付于秦王?
想到当日殿试见到那位丰神俊朗的君王,他忽然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是如何收拢韩非之心的?
。。。
十二月的呼呼北风之中,赵国面临着愈发严重的内忧外患双重巨大压力:中原的司马尚一人力不从心,除了齐楚联军接连攻下中原数座城池外,先前洪灾最严重的北地数郡,庶民正因断粮而奔往中原谋生,士卒前去驱赶流民之举,却招来中原民众物伤其类的不满,一时民愤滔天。
很快,北地又传来噩耗——两军交战之际,赵葱竟趁机贪墨军粮,又命庞钟暗中与燕商谈好价钱,正在大开城门搬运粮草之际,埋伏于数里外的三十多万燕军却冲了进来,代郡失守!
而镇守云中与雁门的将领,本就因李牧被杀一事愤愤不平,无心再为赵王效命,此番两地将士抗燕十分敷衍,眼下,此两地亦危在旦夕!
消息传回邯郸之时,绝望的赵王与满朝大臣,于大殿之上痛哭了一场,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李牧在时,赵国边境是何等安稳,莫说齐楚燕之国,便是强秦亦奈何不了赵国半分!
他不由悲从中来,含泪哀声大呼道,
“上苍啊,寡人失悔莫及啊!若寡人的大将李牧还在,燕人那等鼠辈岂敢南下放肆!上苍啊,请让李牧死而复生,快快前来襄助我赵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