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顿下脚步,眼中有精光闪过,片刻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回头嗔怒道,“也罢,你我能于山泽间相遇,本就是天道让老夫来助魏王成就大业的。但要成功炼出一颗长生之丹,不但要黑煤五万石为君方,还需同是无根之火的黄金一万斤为佐方,不知王上可舍得?”
魏王心中一颤,五。。五万石黑煤,还有黄金万斤?但他转念一想,成大事者不惜小费,便忍着心头的肉痛,连声道,“全凭天师安排,寡人舍得,舍得!”
他先前一心求飞升之道,颇有几l分不问世事的潇洒,故而将国中许多事都交与太子打理。
但自从知晓黑煤可炼出长生之药后,便重新燃起对权势的渴望,心中自有一番成算——
昔年赵武灵王
是何等英姿不俗,施行胡服骑射的赵国,一跃成为东方强国,但他离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赵国便惨遭长平之巨败,从此成了落水的无毛鸡。
而他魏国之先祖,当年又何尝不是率先启用李俚变法,魏国横扫中原,何其威风凛凛,到了后来历经几l任平庸君王后,不也败落至如今之模样么?
是以,列国之盛衰,不过与君王之贤昏息息相关耳!
他自忖,以自己的智谋和魏国如今的实力,无论是秦国继续称霸中原,还是被赵国以灾星之计取而代之,魏国皆占不到多大便宜。
可若他能活到六国之王尽数薨逝呢?能活到六国尽是废物儿孙之时呢?
到时,阅人历事无数的他,便可轻而易举击败那些庸俗之辈,这中原大地之上,唯有魏国可尽情驰骋,列国,不过是他任意攫取之宝库罢了!
与来日不可估量的收获比起来,眼下这点投入又算得了什么?他只盼着那些贱民莫在秦国偷懒,能多垦些土地,来多换些煤石。
张天师笑着赞了一句“孺子可教也”,便以要炼丹为由翩然离去,走到殿外,却碰见太子魏假搀扶着一白发苍苍之老者走来。
自从他提出以秦地九成之粮、为魏王换取炼丹之煤一计后,便被魏假视作眼中钉,二人近日暗中屡有交锋。
张天师瞥了一眼魏假愤恨的脸色,傲然自矜地笑了笑,继续昂首阔步往前走去。
可惜呀,你不过是魏王可有可无的太子,而本座,是魏王奉为上宾的天师。
魏假恨恨盯着对方的背影,恨不得将署中獒犬尽数放出,畅快连骨咽下这骗子!
他这般愤怒,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当日秦王朝魏国借人之时,是他一力劝服魏王应下此事,当日魏王还亲口允诺,届时会拿出半数之收成,前往乌孙国给他的獒犬换牛犊。
如今,因这骗子一颗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药,他的父王竟出尔反尔!
想到这里,魏假的心更是痛得滴血:若按九成之粮来征税,我的心肝獒犬们,可以多得到多少新鲜美味的牛犊啊!
一旁的唐雎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神色,如何猜不到太子面上之悲色,乃是为了娱人署那些獒犬而流露,并非是为魏国之民。
便是他如今劝自己走这一趟,也是为了替那些畜生争口粮。。。
想到这里,亲眼看着魏国由盛转衰的唐雎不由暗叹一声:老夫虽知如此,却不能不来,若再任王上这般肆意胡为,与魏国离心的,恐不止秦地那一万之民。
待魏王见魏假扶着唐雎进来时,面上露出笑意,欣喜道,“唐公今日怎的进宫来了?”
说着,便亲自下殿来将他扶到席间坐下。
整个魏国,无人不敬佩这位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的老人,因为他曾拯救魏国于危难之间。
前几l年齐楚联军悍然伐魏,眼看魏国不保之际,是唐雎不顾高龄只身赴秦,以精妙的辩才说服秦昭襄王出兵相助,解了魏国这趟大危。(2)
唐
雎与君王相对而坐,单刀直入道,“王上,臣此番不请自来,是想询问一下,您找秦国以九成之粮换煤一事,可是真的?”
魏王一怔,“原是为这点小事,何至于劳烦您从郊外赶来?”
唐雎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再次问道,“如此说来,王上果然以此为条件,才换来大梁这万石之黑煤?”
魏王忙解释道,“寡人也不想出此下策,奈何我魏国实在寻不到那煤石。。。”
唐雎长叹一口气,“王上欲找秦国买多少黑煤?”
魏王伸出五指,“不多,只需五万石。”
魏假一听,简直要气疯了,五万石!
以三十石黍米之高价,要换如此多黑煤,便要搭上一百五十万石黍米。
一万庶民即便不吃不喝地开荒,也种不出这么多粮食来,这意味着,魏国还得倒从国库往外掏粮食买煤!
他急得一直以眼色暗示唐雎,却见唐雎不慌不忙抚须问道,“如此说来,王上是想效仿秦王,为百姓造火炕发煤石了?”
魏王瞳孔猛地一缩,不满道,“唐公此言诧异,寡人何至于如此昏聩糟蹋国库银粮?”
唐雎目光如寒月一般射向他,“哦,王上认为,秦王此举乃昏君所为?”
魏王自信笑道,“以自古先贤之治国方略而言,国之大者,唯戎与祀,君王又岂能在庶民身上挥金如土?唐公且放心,秦国气数已尽,只有我魏国才是最后的赢家。”
唐雎摇首道,“王上骤然加征税赋至九成,必将引来举国民心不安。。。”
魏王已看出对方今日登殿之意,担心他长篇大论,边冷冷看了一眼魏假,边起身笑道,
“唐公啊,您为我魏国操劳了一生,如今年事已高,正当含饴弄孙之时,寡人不敢再以国事扰您清闲,请公放心,寡人自有妙计,定能一举扭转魏国之困局,眼下以九成之粮换煤,不过暂且让百姓苦上一年,只需稍稍忍一忍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