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真是……我……”
原始宇宙之外,吴骇还处在亲眼见到谢宇策进他真神劫被他一剑洞穿胸膛的震惊中,说话语无伦次,颠覆般的情绪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一旁名为“照妖”的绯衣女子灵动的美眸注视着他,递给他一枚黑红色樱桃,又拎起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古朴的房间内光线昏暗,时不时传来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吴骇从她手里接过那颗樱桃却没有吃,控制住强烈的情绪,去回想自己成神后那些岁月,无比追忆,追忆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面色白地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起初不知道是怎样实现的,但后来也想明白了。”
他哽了下,说:“我早就见过他的人身了,好像是我毕生好像都难以达到的高度,我不知道将来会生什么事,但我想既然他用那样悲伤的目光看着我,也许将来的我会死吧。”
吴骇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道:“后来一步步证实我的猜测,我总会忍不住瞎想,如果将来我注定会死,那么我要怎么样去过我的一生?无论谢宇策做什么,或许我都能坦然接受,因为总有一天他会爱我胜过生命,如果可以,我希望这天慢点到来。”
“其实在知道龙源界是凡主所有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是很害怕的,我觉得创出那种天劫的主宰居心叵测,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对主宰了解得越多,这种恐惧与日俱增。
“每一次听到主宰说凡主不好的时候,我心里的恐惧都会多一分,我内心的某个地方会忍不住认同那个观点。我不碰无界之棋,是因为我感觉每个人都活在属于自己的无界之棋中,若不能冲破棋盘,也就难以看清全局,每次突破以为能重新来过,却是依旧在棋盘之中。”
吴骇问:“你能看出来我很害怕凡主吗?”
照妖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吴骇长舒一口气,自嘲一笑,轻声说:“那就好。说实话我太怕他了,特别怕他。”
照妖:“怕也没用。”
“是的,没用。虽然我很怕他,但既然他不凶狠,那我就讨好他,我竭尽全力地把他的所有好都当成纯粹的善意去感恩,所以谁会反感一个自内心崇拜他愿意把命交到他手里的有用晚辈呢。”
吴骇默了下,又道:“那时候我以为我没得选择,毕竟我的二次生命还掌握在他手中。我以为他还能复活我呢,所以不能与他交恶。再加上我的父母,我的心上人,我的朋友都在他掌控之中,我害怕与他撕破脸,被用那些我舍弃不了的人来威胁。”吴骇还能想到当年陷入保神藤还是救谢宇策的困境中,如今回想,对他而言,那都是个无解的难题,“我师父真是把我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所以连名字都只敢取‘若微’,不敢明目张胆与天争,因为成神前龙源界的主人凡主,就是‘天’。他清醒地知道那是在渡劫,是因为他确实强大到真神劫无法影响的程度,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幻象,他都清醒地意识到那是假的,不会受到影响。
但龙源界规则就是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送进来了个他绝对战胜不了的人,甚至逼他用一把天成的神剑,洞穿了那人的胸膛。狠狠敲他警钟。似在告诫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想和天斗,还是太嫩了点!
所以那个“天”气量一定不大,也一定不喜欢太出格地和他对着干的存在。
如果不知道吴骇早就猜到这种程度,从他的表现和与人为善的态度上很难看出他自内心在忌惮,但若是这个人从头到尾都知道某个打不垮的对手就在身边,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与狼共舞,那么他的脱就不难理解了。
再者,从行为上分析,却能瞧出倪端。
一个不想渡劫试图直接证道成神的人,成神之后一改昔日年轻气盛的作风,突然像失志般,知道天高地厚般不在大张旗鼓地要逆天而上。他并不是失志,而是收敛了锋芒。
照妖突然想起了尹伊真人对他的评价:“大智若愚,莫过于此。”
其实早在吴骇脱后,照妖就和二位真人一同看了他的生平,只觉他有大魄力,懂得很好地利用融合大本源法则,在刀尖上跳了只很好的舞,避开了和强悍存在的冲突,傻人有傻福,使得脱宇宙之外这种不可能事件生在他的身上。
可在看了他经历的神劫以后,见他一次次在被打倒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从容姿态翻身起来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如今听来果不其然。
哪有那么多小概率事件同时生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所有巧合其实都是一环扣一环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最后,吴骇按了按头颅,道:“这些话,我憋了太久,我真的憋了太久。”
他不敢告诉谢宇策,不希望谢宇策现,谢宇策也不希望他现,因为这太可怕了,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瞒着对方,到头来谁都清楚,最可怕的存在其实就在身边。
他选择活在当下,是因为他没有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尽可能地享受现在,过好每一天,走稳每一步路。
所以,他能清清楚楚记住他短暂的四万年寿命里,每一天所生的事,并常常自省力求无愧于心。
他的生活似乎没有波澜,充满快乐,是因为他没放任自己用错误的应对方式在波澜中难看地挣扎。
把波澜踩在了脚下,得以乘风破浪。
每个生灵的际遇都截然不同,但要往上走所经历的苦难大相径庭,最怕的苦难总会在不恰当的时机悄然而至。
有的人看似过得从容,并非没有苦难在身,而是应对困难的方式不同,对外表现出了那份从容。
只是不身临其境,可能体会不到其中的暗潮汹涌、惊心动魄。
吴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后来甚至完全理解了被异魂夺舍的白起源,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却疯魔似的选择自杀。
那时候吴骇突然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不愿效仿对方在胆怯与矛盾中悲哀地死去,他希望能选择自己的死法,死得有价值。
所以最后当他准备好赴死的时候,竟有种解脱之感。
唯一最放不下的也是谢宇策,但他改变不了过去。
如果早知道他临走前的话能传达给谢宇策,他也许会提醒谢宇策不要回到过去,但如果谢宇策不回到过去,不受那一剑不让他幡然悔悟,会有后来他的存在吗?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难题不由我去解,这是他们的人生,是他们将来的辉煌,说到底,我只是个怯弱者,是个取巧之人,”吴骇目露悲哀,无奈苦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像是个旁观者,我见识到了无数可以脱于世的存在,我总是在敬佩景仰着他们,旁观他们精彩。”
“我一生中选择自己命运时最酣畅淋漓的时刻就是脱前的那一战。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肆无忌惮地和主宰们争锋相对,让他们垂下高傲的头颅,让他们尝到命不由己的痛苦滋味,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没有成就任何不凡伟业,我唯一做到的,只有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而已。”
照妖比划手语,道:“怎么能是拖累,你太谦虚了。”
吴骇隐隐有些痛苦,这样过来的他甚至并不觉得“大智若愚”是个褒义词,道:“我软肋太多,弱点太明显,我说我不跟凡主正面对抗,并不是我不想跟他斗,而是我赢不了他,不敢和他斗。我只能与天争,与我自己争。因为凡主再强,也没有争过天。我不创|世,原因之一是为了投凡主所好,其次按照凡主的那一套,越不了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