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激啸声来自山谷,刚一起啸便激起一片山鸣谷应。那啸声极其绵远,高处直入云霄,低处泌入心肠,让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其中的百转千回。
啸声中,似乎带有无尽的激愤,又似乎含尽难以言说的苦闷和无奈。啸声远远的传来,久久不绝。
就在楚思以为那人是在回应谢安的啸声,会向这里走来时。那啸声却是越来越远,慢慢的消失在天边。
这啸声有音乐之美,楚思听了都是良久无语。
直过了好一会,谢安感慨的声音传来:“诚高人也!”
听到谢安这声感慨,望着谢安远眺的目光,楚思忽然明白过来:咦,这一关,我怎么糊里糊涂的给过了?
不对,现在不止是过了。而且,谢安似乎对我这个理由极为推崇。他,他压根没有怀疑到我,以后也不会轻易的因为我的性格改变再置疑什么!
几乎在突然间,楚思胸中的一块巨石,给完全放下了。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眉开眼笑,一脸轻松。
一种极度的欢喜之情溢于胸间,令她想要高歌而出,又让她想在马背上翻腾起舞。
紧紧的抿着唇,把笑意和轻松都克制在眼底。楚思欢乐的想道:我终于可以不再胡乱担忧了。谢安是什么人?他可是天下间有名的精明人,连他也没有怀疑到我的改变,也相信我的理由,那其他人自是更不会怀疑了。
忧虑尽去的楚思,也有一种纵情长啸的yu望。当然,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放开,所以,这啸也是啸不出来的。
桓小姐等人这时已经策马走到了他们旁边。桓小姐瞪大眼,看了看谢安,又看向楚思。她几次张嘴欲言,却还是忍住了。谢安的几次漠视,还在楚思的不耐烦,她虽然神经粗,却也感觉到了。
随着谢安一挥手,马车继续前行。这个时候的谢安,没有了闷坐看书的心情,他一直望着青山连绵处,沉默不语。
一路上,楚思所见,都是人烟稀少,千里荒沃无人。吃过干粮后,下午时分,渐渐的,几处炊烟,一些农家出现在视野中。
越向前走,人烟越是稠密。渐渐的,官道两旁也出现了很多的人。
这些人,全都是衣衫破烂不堪,容颜憔悴,双眼无神。两三个,四五个的聚成一堆。他们跪在地上,头上插着草标,楚思注意到,凡是插了稻草的,通常是年青的男女,或年幼的孩子。
而那些老人和婴儿,一个个有气无力,翻着白眼躺在地上。他们张着嘴,无神的望着楚思他们的车队。一只只苍蝇从他们的脸上,飞到了身上。一阵阵腥臭味当中,还可以看到血迹斑斑的半截肢体,以及一具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脏臭,污浊,死亡,苍白和绝望,成了这一路的主题。
才看了几眼,楚思便低下了头,在他们的面前,她直觉得自己华丽得过了头。
忍了忍,楚思终于向谢安问道:“是不是又遇灾了?”
在她的记忆中,中国古代,每逢天灾人祸,便会出现这样的景像。
谢安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中,满是疑惑。他直看得楚思不自在,心慌了,才开口道:“天下处处皆此景,妹在外游历,也不知道吗?”
声音中,尽是怀疑,还有着隐隐的质问。
楚思低下头,她清楚的感觉到,本来放松了的心,重新又压上了一块巨石,而冷汗,直从背上不停的渗出。
“砰砰砰砰。”
心脏剧烈的跳动不休着。楚思张了张嘴,却现自己咽干舌躁:他怀疑我了。一路上,我胡说八道,他都没有怀疑,我与慕容恪混在一起,他也没有怀疑。可是现在却引起他的怀疑了。
楚思才来贵地不久,以前是跟在慕容恪的大军中,后来跟在石虎的大军中,偶尔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也总是以为是战争的原因。她哪里想得到,如今这个世道,已是天下处处都是难民?
她没有办法回答谢安的问题,没有办法让他消去怀疑。在一阵沉默后,谢安轻声说道:“去岁大旱,汝南,淮南等地颗粒无收。这些人没有了饭吃,因此便守在官道上,希望遇到善心人,图得一线生机。”
他怀疑了,却还是尽心的给了她一个答复。
楚思低着头,轻恩一声,以示知道了。她的心中,却还在七上八下的想着:我,我要不要马上离开这里,离开他?不对,他还刚刚起疑,也许我还可以做些什么事,让他消去这些疑心。对了,我可以跟他说,我虽在外游历,可一直坐在马车中没有看外面。不行,这些惨啼声是如此闹心,我可以看不到,难道还听不到吗?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越到后面,越是不堪入目。等楚思看到一具具尸体只剩下白骨,甚至连骨头也有人把它丢到锅里熬水喝的时候,她呕吐了。
在一阵剧烈的干呕后,楚思嘴唇苍白,浑身抖。她连忙拉上车帘,把自己隔绝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抵在额头上,楚思苦涩的想道:我能做些什么?我,我什么也不能做啊。
相对起这些人间惨剧,她的担心,她的烦恼实是不值一提。突然间,楚思想明白了:我只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无辜之人。我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为什么要害怕,要担心?实在万不得已,我有一身功夫,也可以从容离开啊。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