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议开放海禁的人则指出国库空虚,入不敷出,银荒钱荒无法缓解,如此下去,连军饷都难以为继,各地军营哗变的事也会由此生,最后连官员们的薪俸都将无法正常放。
最后一点命中要害,官员中只有少数是富翁,还有多数是穷官,也就是靠着薪俸养家糊口过日子。虽说当官总有生财之道,但那只是外财偏财,有一搭没一搭,俸禄依然是生活的最大保证,如果真的有一天,连俸禄都得不到,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过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人可不在乎这个,他们大多跟沿海豪族有勾连,基本不靠朝廷的俸禄吃饭,所以指责对方危言耸听,但对银荒钱荒的事实也拿不出有效的缓解办法,最后还是拿太祖宝训做盾牌。
到了此刻,两方已经势同水火,主张开放海禁的官员见对方如此蛮不讲理,干脆放下身段,开始指着一个一个的人,揭露他们都是出自哪个家族,背后都是什么势力,这些家族和势力才是垄断了海外银子输入的通道,造成朝廷银荒钱荒的罪魁祸。
被指责的人则像被掘了祖坟一般,跳脚大叫,也撕开面皮,指责对方结党营私,公然挑战太祖宝训,实属大逆不道云云。
皇上实在看不下去了,面色一沉,旁边的宦官挥了三下净鞭,这才让大殿上的秩序恢复。
然后一个宦官在皇上面前听皇上说了几句话,就大声宣布:“陛下着内阁拟旨,向福建总督谭纶及广东、江浙沿海各行省督抚布政使垂询开放海禁的可行性,退朝。”
皇上退朝后,大殿上依然热闹非凡,两方人都不肯罢休,开始互相指责、攻击,最后破口大骂,然后两方开始厮打在一起,就跟街上的小流氓群殴差不多。
高拱张居正看呆了,明朝文官并不都文弱无力,相反有不少都是打架高手,在宫门外打架的先例也有很多,可是在议事大殿上群殴,还是明朝开国以来第一次。
旁边的御史们看不下去了,尽管打架的一方也有他们的人,可是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持上朝的秩序,只好带着旁边的锦衣卫人员一拥而上,把这些打架的官员都像抓小鸡一般提了出去,一直到宫门外才放手。
人在宫门外,御史和锦衣卫就不管了,愿意怎么打怎么打,愿意打多久打多久,恨不得给他们提供刀子呢。
这些人到是奇怪,到了宫门外,一个个都跟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老老实实坐上轿子或是回家,或是去衙门办公。
“允明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高拱小声问道。
高拱和张居正并肩走着,其他人都自动保持一段距离。
“是他们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使跟允明对着干,这小子不服气,就让手下跟那个指挥使的人打了起来。”张居正苦笑道。
张居正觉得况且这次过于鲁莽了,这种事大可以来找他,他可以跟皇上反应,那样的话,吃亏的只有那个捣乱的锦衣卫指挥使,况且就啥事没有了。
“我看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又打什么鬼主意?”高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能有什么鬼主意,就是年轻气盛。他年纪太小了,当指挥使还是经验不足,这样下去,以后要吃的苦头多了去了。”张居正有些担忧道。
“你啊,这可是小瞧他了,这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不过我还是纳闷,皇上干嘛重用他,难道他跟谭纶关系好,皇上想要他去跟谭纶精诚合作?”高拱皱眉道。
两人自从当上大学士后,嫌隙渐开,再也没有从前那种融合无间的劲儿了,反而隐隐有了对抗的趋势,这次是因为况且的事又走到一起,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在大多数事情上,两人的意见基本一致的,态度也是一致,只是像以前在裕王府时那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日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允明根本不认识谭纶,可能连名字都没听到过。”张居正苦笑。
“那是为何?难道真是……”高拱猛然间想明白了,他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昨晚就想明白了,皱眉苦笑看着他。
“不行,那是死地,决不能让他去。”高拱道。
况且可是才送了他一万两银子,他就算不好好回报况且,也不忍心看着他投身绝境。
“如果圣意已决,咱们也没办法挽回吧。”张居正道。
“事在人为,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高拱跃跃欲试。
高拱的缺点是刚愎自用,这个性格是多少年来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惯出来的,另外他勇于担当,不惧任何危险,不怕任何难题,倒也显得有几分可敬可佩。自从隆庆帝继位,高拱的春天来了,大干一番事业,一肩担承天下重任的雄心,那是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生长。
在高拱看来,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事是改变不了的,哪怕是皇上决定的事,只要他高拱想做,没有人可以拦住。
张居正乐得如此,如果高拱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真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他自己也知道,在皇上心里,还是高拱的比重更大。当初陈以勤一去就跟高拱相争,最后皇上还是选择了高拱,挥泪送别陈以勤。
群臣一边走,都一边窃窃私语,到了现在他们算是彻底明白了,皇上已经下定决心开放海禁,他们得尽快站队,不然以后会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上午,况且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