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时怎么表态?”况且问道。
“皇上只是点头说,很好,甚好。”张居正苦笑起来。
况且先是苦笑,然后大笑,可是大笑里却不是欢喜,而是无奈。皇上对张居正都使上拖刀计了,显然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当时高相也在场,还帮你说话,说你是大才,却也需磨练,尤其需要阅历的增长,不宜骤加重任,还说这就像炼制刀剑一样,铸造的火候不到,刀剑就过脆易折。”
况且点头,高拱这话不是打击他,的确是保护他。这时候给况且委以重任,就如同给一个小孩子一把锋利的钢刀,希望他能像侠客那样运用自如,斩人如无形,那样的话,最容易容易伤到的是自己。
“皇上听了高相的话,也是点头说,老成之言,可见爱护晚辈之心。我也是两位先生教导磨练出来的,对此感受甚深。我们两人以为已经把事情给你摆平了,或许过些天皇上就会把你从锦衣卫寄禄名单里取消,孰料皇上忽然下了这道旨意。我们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尽了,再说下去就是对皇上的不敬了。”张居正靠在太师椅上无奈摇头苦笑。
“这跟我前些天的上书有没有关系?”况且试探着问道。
“当然有关系,而且有直接关系,你上书开放海禁,被言官骂的狗血喷头,结果皇上就把你的指挥使转为实职了,这就是皇上做出的答复。不过这种答复并不是好事,所以我今天不是来贺喜,是来给你敲响警钟的,从现在开始你可能就站在外廷大臣的对立面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皇上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坚持这样做,耐人寻味啊。”
“我知道,老实说得到这任命后,我今天浑身一直在冒冷汗,人都虚了。”况且苦笑道。
“应该如此,现在开始凡事你都宜小心为上,切不可得意。”张居正正色道。
况且在张居正下坐下,两人一时间再无话可说。
明朝自朱元璋开国,就定下皇子公主的学习规矩,皇子公主从懂事起就开始为他们选择朝廷中最有才华的学士当他们的老师,从此一生都不许中断学业。
朱元璋对皇子、太子的规则尤严,比如朱元璋的太子的老师就是开国初年最负盛名的大学士宋濂,宋老夫子脾气暴躁,太子学不好时也得挨板子,打的太子嗷嗷叫,朱元璋急的眼冒金星,要找宋濂算账,结果还是马皇后拦住他,说是人家好心教导你的儿子,哪有受到惩罚的道理?朱元璋这才忍住了。
过后宋濂因为卷入谋反案中,还是马皇后和太子想尽办法劝说朱元璋,把死刑改为流放。
当然对学生体罚这事不应该提倡,应该坚决禁止,不过那是大明朝的事,不足为奇,那时候的老师就跟做父亲的一样,只信奉两样东西:教鞭和棍棒。严师出高徒,棍棒之下出孝子,那可是至理名言,相当于真理。
朱元璋重视教育,是因为他苦于自己没受过教育,先是乞丐,然后是和尚,再就是从军,基本就是一个文盲大老粗,不过他的心思可是一点不粗,自己跟身边人学习识字,还坚持看完了班固的《汉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啃动的。
朱元璋最佩服的人不是唐宗宋祖,而是汉高祖刘邦,二人都是布衣成就帝业者,屠戮功臣也有些相似。明初的大丞相制度更是仿效汉朝建立的,汉朝以后的制度一直沿用多相制,只有明初出现了单一的大丞相制度。
明朝完全确立了以文制武的文官制度,可以说是朱元璋一手造就的功劳,这个制度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行政制度,后来文官误国并不等于这套制度错了,而是有太多复杂的原因。
朱元璋之后的皇帝,必须终生上课学习,真正是活到老、学到老,至死方休。
皇上上课谓之开经筵,经学的大餐,名字也是足够高雅,寓意丰富。
即便荒唐如明熹宗,朝政从来不理,上课倒是很积极,他最喜欢的老师是大学士孙承宗,说是听孙学士的课“辄心开”。
奸臣魏忠贤势焰嚣张时唯一敢和他分庭抗礼的人只有孙承宗。魏忠贤当时最想杀却不敢动的三个人,一个是张皇后,第二个是明熹宗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崇祯帝,还有就是大学士孙承宗。
高拱和张居正是皇上的老师,隔几天就会进宫里给皇上讲课,这倒是他们给皇上进言的好时机。
况且心里充满挫折感,按说他的保护伞够高大上的,直接通天啊。高拱都为他开了金口,却还是没能打消皇上的心意,看来在这件事谁也插不上手了,只能听天由命。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张居正忽然道:“不过有一点现在澄清了,高相一直认为你是我的人,现在他才明白了,你是皇上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人。”
况且笑道:“咱们不都是皇上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