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枝惶然抬眼,下意识结巴了一下,深觉恐惧道,“你知道了?”她愣怔的间隙,念头转的飞快,“那你怎么还在这?你愿意放她离开了?”
“离开?”陈晏起似乎很不理解这个词。
他慢条斯理地将一条蟹肉整整齐齐地摆布进碟子里,抬头打量宋枝枝,道:“不管跑多远,只要饵料够好,猎物自然会自己回来。你说呢?”
捕捉到陈晏起说到“饵料”时,看向自己莫名加重的语气,宋枝枝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凉。
陈晏起……这是想利用自己来挟持叶鹭不得不回来?她手心不住地出汗,反复思量间,终于恍然大悟道:“……外面那些媒体不是邵凡斋安排的。是你?”
陈晏起没有否认:“我不过是帮他让这些人到的更快。”他着意看向宋枝枝,眼底流露出些许柔和,“就像我如你所愿,让邵凡斋想到也到不了一样。”
“你胡说。”宋枝枝连忙反驳,却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本心。
作为婚礼的女主角,她被媒体胡言乱语都没有生过一丝一毫的气,却因为自己不关心郎是否在场的心思被人看穿,而变了脸色。
她打心底里,就比任何人都希望婚事取消,哪怕是以自己的余生作为代价。
这原本就是她想找陈晏起帮忙的事由,可此时她知道他已经安排妥当,却更觉得自己掉进了某个更深的陷阱。
“你故意让媒体酵,想利用我的困境让叶鹭去而复返,”宋枝枝明白过来,“你不是在帮我,也不是帮你自己。”她眼底满是哀求,“你这样只会让叶鹭更恨你。”
陈晏起熟练地掰下一根蟹钳,精细地剔下里面的肉质,似乎毫不在意宋枝枝的提醒,他缓缓道:“你放心,看在你也算是我和阿路的媒人,我会帮你的。这场婚礼,就当是我们送给你的贺礼。”
这本就是一步死棋,怎么可能有解。
宋枝枝不知道陈晏起有什么办法破局,但听到他笃定承诺,心里还有有些微动容。
换做半个月之前的陈晏起,他哪有这份闲心和自己磋磨,见陈晏起主动和自己提及过往,宋枝枝心里一动,便鼓起勇气试探道:“你……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记住了。”陈晏起脑海里闪过那些贴满房间的提示纸条,以及各种厚厚的手写日记本,坦白说,“但是没什么感觉。”
就像是考试前夕死记硬背的公式和知识点,就算是记忆里再好的人,也无法从一堆毫无体验感的文字里感同身受。
宋枝枝还想再问,突然看到陈晏起松开手里的钳子,他剔完最后一点蟹肉,抬手接过旁边助理递过来一方手帕,随手擦了两下,突然就在四面八方的视线里站了起来。
宋邵联姻,政商两界都来了不少贵客,眼看着又是一出闹剧,很多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在观摩。此时,陈晏起突然有了动静,不少人都为宋家捏把汗。
“好不容易熬到副厅长,没想到在儿女婚事上栽了大跟头。”
“真是可惜,邵家可是出了名的黄金冢,这要是真嫁过去,啧啧。”
“陈晏起都要走了,这婚怕是真的结不成了吧?”
“陈晏起?谁啊?”
“哦,就是段晏起,他以前姓陈。”
“就穿宝蓝衬衫的那个。”
“就是短短五年就和东隆集团平起平坐的那位?看着可真年轻。”
“嘘,小心点。这位看着面嫩,手段可老辣的很。你没看今天他没说话,在座的谁都没人敢出声么。”
“这么大派头,他和宋家什么关系啊?”
“好像也是宋老师的学生。”
“宋家可真倒霉,原以为攀高枝的婚事,没想到收了份子,丢了面子,以后哪个有头有脸的还敢和他家结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放眼整个沪中,宋家也算是有名有姓,桃李满天下可不是瞎说的。”
“快看,晏总有动作了——”
看到陈晏起抬手,宋枝枝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下意识垂下眼,突然感觉手里的酒杯一空,掌心随即落下来两封沉甸甸的红包。
“我们的份子钱。”陈晏起扫过在座的宾客,略微抬高音调,缓缓道:“祝你婚快乐,百年好合。”
郎官都不在,这会给什么红包?
外间的议论声响起,像是洞悉了人言,陈晏起走到宋枝枝面前,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我今天是来参加老同学的婚礼,现在席也上了,酒也敬了,这礼就算是成了。”
见宋枝枝还没理解,他笑道:“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
是啊!邵凡斋没来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他不想娶她,她也不想嫁给他,想要解决现下的困境,无非就是让婚礼正常举行而已。
至于郎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宋枝枝茅塞顿开,她感激地望向陈晏起,却看到他一转身又走到了父母那头,不过须臾,原本脸色铁青的父母便重喜笑开颜,连连举杯。
婚礼主持人还在不停地加环节,拖流程,宋枝枝环顾四周,突然觉得相比较报复邵凡斋,或者草草结束这场闹剧,她心里反而更期待做另一件事。
她这辈子都被落在名为邵凡斋的噩梦里,长达十六年的自我欺骗里,早就分不清到底是不甘心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