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话到一半,戒律长老余光却忽然瞥见了南弦。
南弦似乎没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只低头专注地看着那只狐狸,偶尔轻轻翻开带血的毛,检查着下面的伤口……总之完全没有松手把狐狸交给别人的意思。
“……”戒律长老又不好跟他抢,只得话锋一转,继续对那个小弟子道,“咳,总之,既然证明了是虚惊一场,这事便就这么算了。各自回去休息吧。另外,继续查找那个混进来的魔修,不要放松警惕。”
顿了顿,他又看向南弦:“那这狐狸……”
南弦终于从狐狸身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沉吟道:“虽已验过,但魔修一事事关重大,为免差错,她要留在我那观察几天。”
说完他就抱着狐狸,径自走了。
他的弟子朝戒律长老轻轻一揖,直起身时,忍不住瞪了那弟子一眼,也很快离开。
……
牧冰虽是凡人出身,却在修行一途天赋卓绝,为人又勤勉刻苦,小心谨慎,从未当众出过这种差错。
他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没看到各方或安慰或复杂的目光。
等周围的人全都走了,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出了大殿,御剑离开。
……
南弦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无名峰,在殿外竖起屏障,把狐狸从怀里取出,轻轻放到了榻上。
一路上,血迹早已清理干净,破损处也细细撒上了药。此时正在愈合的伤口又麻又痒,狐狸却蜷成一团缩在床上不动,脸埋在爪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不像活物,倒像是一捧毛茸茸的饰品。
南弦伸手摸乱她的毛,毫无反应。
又捏耳朵捋尾巴。狐狸爪子蜷了一下,然而又很快松开,还是不动。
“唉……”
南弦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榻边,拎起专心自闭的小狐狸,放到自己腿上,然后微一抬腿,狐狸就坐滑梯似的咕噜咕噜滚到了他怀里。
这次终于有点反应了。她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似乎想重爬回床榻上,却被南弦伸手按住。挣了两下没挣开,狐狸干脆趴着不动了。
南弦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略微往下,碰到一滴温热的泪水。
妖族长着一副兽形的样子,却又有着不弱于人类的思维。她或许一直觉得自己是别人的友人,可在别人眼里,它却只是一只为了大义,应当宁错杀不放过的兽类。
“睡吧。”南弦沉默很久,慢慢理着她有些黯淡的白毛,嗓音中难得的多了一丝温柔,“别说你这种幼稚的小家伙了,就连活了许久的人,交友也难觅知音。识人不清实属常见,你还小,往后慢慢学吧。”
他原本还想说“人类修士都是垃圾,今后离远些”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南弦记得这一族妖怪,似乎天生就很亲近人类,尤其是喜爱年少的孩子。否则当初他在乱战中走失,也不会被狐狸们友善地从乱葬岗叼回去抚养。
改变天性是一件很难,也很痛苦的事,不如教会她慢慢分辨。
……
白天的事让小狐狸有些心凉,但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在她背上轻抚,不知过了多久,她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有些睡不安稳,夏夕月耸着鼻尖嗅了嗅,缓缓睁开一只眼,就见旁边的床榻竟然空了。
伸爪一拍,榻上还是温的,人似乎刚走不久。
转头一看,果然见南弦正在往殿外走。经过门口时,他抬手披上了一件外袍,那件衣服居然不是他日常爱穿的白色,而是一片乌黑。
“……”小狐狸从没见过他那样的打扮,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她想从榻上爬起来,悄悄跟过去看一看。
然而还没等支起身子,殿外一阵轻柔的灵力微波荡过。南弦的身影像被夜色抹去,门口瞬间便已经没有人了。
“!”
小狐狸啪嗒跳下床,一瘸一拐地跑到门口,贴着地面嗅了一圈,却嗅不出人是从哪走的。
她低低呜了两声,爪子踩在夜晚冰凉的地面上,有些冷。嗅了好一阵,狐狸打了个寒颤,最后又只好跑回了榻边。
跳上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对这么小的一只狐狸来说,人类的床榻太大,也太冷。
犹豫许久,她动了动爪子,慢吞吞地挪到了刚才南弦躺着的位置,把毛茸茸的脑袋枕了上去。
榻上残留的气息,总无端让人想到划破长空的惊天一剑。有些吓人,却也十分温暖。
小狐狸在“躲远”和“留下”之间短暂纠结了一下,到底太累,没再动弹。她靠着那片气息,慢慢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
狐狸是睡着了。
有人却今夜无眠。
牧冰在屋中打坐,眼睛闭着,心却静不下来。
他眼前时而闪过那只安安静静的小狐狸,时而是她今天被长老和其他人围捕,惊恐害怕的样子,最后是血淋淋躺在笼中的一团。
他倏地睁开了眼。
牧冰看着空寂的静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意识到在心静下来之前,他恐怕没法正常修炼了。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最早遇到那只小狐狸时的景象。
当时他在山中寻觅灵矿,无意间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白狐盯着树上的蜂窝,狐视眈眈,似乎想偷里面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