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将死之人那般从容,最该悲伤的家属也没有落一滴泪,好似寻常叙话。
偏偏旁观之人见了,如冰刺一般,细细密密刺入心肺之中。
初时不觉,反应过来却疼的厉害。
他们这些人都是如此,更不用说许大人和其夫人了,不过天意如此,也只有摇头暗叹一句……可惜。
不知过去了多久。
沉寂的气氛被天子派过来的太医院一干太医打破,为的院正将情况收入眼底,见没有悲声四起,松了口气。
几步上前对许玥开口:
“许大人,可否让我替尊夫人诊治一二?”
“陛下特意让我带了宫中最好的药材过来,说不定这次也能……”
闻言,一旁的顾小姐眼中闪过希望,毕竟如院正所说,海棠好几次在鬼门关走一遭又活了。
也许这次也可以?
“不用了。”
疏冷的声音打断了院正的话。
众人一怔。
只见许玥微微垂,几许散乱的丝落在怀中人脸上,不知何时,顾海棠已经闭上了眼,而且再也不会睁开。
不过其神色平静,好似只睡了一觉般。
刹那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顾小姐失声痛哭。
在这样悲痛到了极点的哭声中,许玥却仍然未有悲色——甚至没有半滴泪水,连眼角都没红一下,让人怀疑她的心是寒冰做的。
这会儿顾小姐就是如此。
忽然,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
“老子曾言生亦不喜,死亦不悲。”
我自幼熟读道经,早早便得知了这个道理,天地尚不能长久存在,何况人乎?”
“且海棠身子本就不好。”
“有这一日,从成婚之时我就想到过……”
众人都认真的听着。
停顿片刻,许玥终于抬起了头,眼底一片茫然,求助的望着他们,也或许什么也没看:
“真到了这一日,我才终于明白,老庄已然得道,我却还是一介尘世打滚的俗人,无法明晰透彻……无能为力。”
“所以,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终于潸然泪下,随后几声哽咽,仿佛从地底飘上来的,令人心中一紧。
“我该……怎么办?”
她又重复了一次。
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大家连对上那双溢满痛苦的眼睛都不敢,或闭或偏头。
…………
盛元十二年,七月初四。
顾氏海棠去世,时年二十又二,成婚仅仅三年有余。
下葬当日,天子赐下奠仪,棺椁一路行过都有各家在路旁扎棚路祭。
许玥一身白衣扶棺而行,这本是极出格的事情。
夫不必为妻子穿重孝。
可接触到她目光之人,即便再迂腐的老古板也说不出什么。
未过三十。
鬓角已然染上了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