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置在身边的手抖了抖,抿出一个浅淡的笑。
“为什么不将窗户关上呢?”他疑惑极了地问道,“医生不是叮嘱说下需要少吹风吗。”
年幼的沢田纲吉慢慢俯下身,拒绝透过兔子那张面具下的眼神得知某个遥远的、被命定好的事实。
他想了想,将国常路大觉的手拉起来,轻轻放在自己脸边。
于是他感受到了。
原本尚存余温的手渐渐变得冰冷,到最后一丝温度也无。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年幼的沢田纲吉想。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年幼的、对死亡也好命运也要都一无所知的沢田纲吉疑惑地想,重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已经失去呼吸的老者。
那惯常在他面前如同邻家爷爷一般慈祥的老者对于这触碰毫无反应,以前偶尔他会睁开眼,难得配合孩子地作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但现在这个老人只是躺在此处,连呼吸都停顿。
于是年幼的沢田纲吉知晓了。
这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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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年幼的沢田纲吉还不能全然理解[死亡]的意义。
他看着兔子们绕过他,将偏头看夜樱的国常路大觉的头放正,其中一名走上前,请他轻轻敲了敲国常路大觉头下的枕头。
这件事做完之后早有准备的兔子从身边同伴手中拿着的托盘上取下一片三角形的纸,盖在国常路大觉的额头上。
“这是在干什么呀。”他偷偷拉了拉身边一个兔子的衣角,小小声地询问。
兔子们从来不会对他敷衍,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于是原本端正站着的兔子单膝跪在他身前,恭谨地回答,“是[天冠]。”
“天冠……?”年幼的沢田纲吉歪歪头,想了想才了解对方的意思。
原来是大觉下的帽子。
他看了眼窗外飞舞的夜樱,但是能够理解兔子们为国常路大觉戴冠的举动。
后来的沢田纲吉想起这个时候的自己时总会被自己蠢哭,但细细回想,那个时候他尚且能够如此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地步,都多亏国常路大觉身前的准备与托付。
而作为掌控命运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想必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早早将身后一应事宜准备完全。
其中自然包括了他自己的葬礼。
也正是因此,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在那样巨大的悲恸与压力之下,才能够依然同以往一般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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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这个国家背后的操纵者之一,国常路大觉的葬礼定然是繁复而庄重的。
这已经与死者的意志无关,他的死亡昭示着一轮的势力的洗礼即将开始。而在此之前,相关者乐于将表面的功夫做得尽善尽美,送行这位叱咤一生的老者。
倒不如说是送的越远越好。
因此浩大的葬礼轰轰烈烈地举行,穿着黑色改良术服带着金色兔子面具的黄金氏族抬着巨大的灵车,缓缓步行往下葬之处。
黑色的号角所至之处连空气都变得哀恸而沉默,偶尔觑见的普通人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不由得暗自猜测一番这是哪家的大人物去世,又很快回到自己本来的生活之中。
在灵车离开之前,纲吉嘱托身边的兔子将自己的面具放在了国常路大觉身边。
兔子垂应允,告辞退下换成另一个同样装束的兔子陪侍在他身边。
整个过程带着奇异的安静,却没有任何人阻止纲吉这无厘头的行为。
纲吉并没有参与到下葬的过程中去。
他本就不是黄金氏族的人,甚至连敷衍客人——类似于皇室或者总理大臣一类的人物——的任务都落不到他头上,更遑论其他的工作。
而被簇拥着的灵车当中,有的也只是国常路大觉身前的衣物,而并非他本人的尸体或骨灰。
至于真正应在那沉重灵车内的东西,早已遵从他的遗愿被送往德国——被他戏称为第二故乡的地方。
纲吉并没有跟随前去,在或是政要或是商业巨擘或是其他在各自领域足以被称为巨头的人们弯腰致敬之时,在最后一抔土撒在德国的土地的时候,巨大的痛苦环绕了年幼的纲吉。
他感受到整个脑袋仿佛被人从中劈开的痛苦,在这样的痛苦之下,连睁开眼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灾难。
得知老友死讯而匆匆赶来的白银之王站在年幼的孩童床侧,他垂着眸,浅白色的睫毛在面上投下浅浅的倒影,拥有着漫长生命的白银之王看着这个常常被老友提在嘴边的孩子,淡漠的瞳中有着了然。
年幼的沢田纲吉躺在榻榻米上,他细细的眉紧紧蹙起,昭示着巨大的痛苦袭击了这个孩子的现状。
在白银之王辨别不清意蕴的注视之下,闪烁的金光流转在幼童全身,金色的剑在幼童上空浮现,张扬而毫无质疑地昭示着的王者的诞生。
但这一切纲吉都不知晓了。
他模模糊糊地感知着外界,脑海嗡嗡作响,远方的世界近处的人们俱都化作声音涌入他的脑海,将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几乎撕裂。
在漫长的、漫长的痛苦过后,纲吉终于能够重睁开眼。
[他]依旧躺在软软的床铺中,蜷缩得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
[他]的身边坐着拥有一头银色长的青年——是国常路大觉的友人,白银之王威兹曼。在短暂的清晰后男人化作白银色的光点,几乎占据他的整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