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前朝流传下来的缂丝之作更是重金难求,每当现世,必引起众多权贵争相抢购。
苏芙蓉这条缂丝帕,就是家里传下来的珍品,其上一面绣着碧叶红莲,一面绣着鸳鸯成群,非但雕琢缕刻,宛然若实物,而且用十几种彩线铺陈过渡,色彩极为自然。
最妙的是,将这条帕子对光细看,背面的鸳鸯就游在了正面的莲叶之间,合二为一,栩栩如生。
这种缂丝里的精品,何止千金难寻,简直万金都难买!可惜就这么送出去了……苏芙蓉想想都替原身肉疼。
就是这么贵重的一条帕子,到了贤王柴傲天手里之后,不知怎的还被宵小之辈窃去。
这贼人还不走寻常路,窃了宝物不想着闷声大财,而是拿着这千金难买的帕子,背地里污言秽语胡编乱造,几乎把舌头嚼碎。那香艳故事多得,把护城河畔千棵老柳树都染上了脂粉气。
送出心爱之物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寻常女子不气得寻死觅活,也要以泪洗面。苏芙蓉却不然。
她非但不气不恼,还来了一手“将计就计”推波助澜,任凭“苏芙蓉倒贴贤王爷,背地里私定终身鲜廉寡耻”的流言满天飞,然后在流言蜚语中乘着一顶小轿进了贤王府的门。
就这么做了柴傲天的侧妃。
然后没多久便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体饿死在荒凉小院。
啧。
想到原身进了贤王府之后的种种遭遇,苏芙蓉心头更加难受,她使劲儿闭了闭眼,将茶水一饮而尽。
热乎乎的茶水灌进胃里,登时将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痛缓解许多,苏芙蓉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也不用别人劝茶,执起小巧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横竖她现在除了自己名字之外,前尘往事一概不知,干脆就替原身了了这段孽缘,权当还她躯壳之恩吧!
“你……”饶是柴傲天一向以微温尔雅的形象示人,这会儿也有点绷不住。
这可是贡茶!
他堂堂一个贤王,也不过得了八两六钱!
这样的好茶,却要被苏芙蓉这个愚蠢女人当白水似的往嘴里灌,简直是煮鹤焚琴、牛嚼牡丹、不可理喻!
斥责的话成串卡在嘴边,柴傲天忍了又忍,在苏芙蓉喝下第三杯茶后终于开口:“芙蓉,你可是心里对我有怨?”
苏芙蓉一愣,下意识道:“当然不怨。”
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一并继承的还有那股强烈的不甘和恨意,区区怨气算什么?
柴傲天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脸色都跟着好了两分:“你能这样想最好,本王也没料到事情会展成这样,只能尽力补偿。”
许是不想再看苏芙蓉糟蹋好茶,他直接把一盘白绿相间的茶点推过去,温声道:“现在城中流言四起,都怪那起盗窃缂丝帕的贼人。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千夫所指的滋味不啻于零割碎剐。本王堂堂七尺男儿,不能看着你被流言所困。”
他顿了顿,看着苏芙蓉道:“芙蓉,你可愿意进府,与本王做一对比翼鸳鸯,双宿双飞?”
在原来的轨迹上,柴傲天也是这般,在画舫对苏芙蓉求亲,理由是他丢失了缂丝帕,害得苏芙蓉名声受损,必须得负起责任。
原身当时就高兴懵了,以至于后面知道柴傲天只肯以侧妃之位想迎,辗转痛苦后,实在舍不得对方描述的前景,仍然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现在么……
苏芙蓉一听见这把声音,就想起柴傲天当初对原身的承诺——
“待芙蓉诞下麟儿,本王就为你请封正妃之位。”
说这话时,男人眉眼温和,信誓旦旦,仿佛有无穷情意,实则全是看在苏家两成红利的面子上。
当时原身心愿得偿,日日相伴骄矜贵气的贤王。郎情妾意之余,想到侧妃再好听也就是个妾,贤王将来肯定要有别的女人,就心如刀割辗转难眠。
她前十几年过得顺遂,没什么后宅经验,不得已回娘家找姨娘学了点儿经验,然后在柴傲天面前婉转奉承月余,还献上苏家两成红利,才得了这句空头支票。
苏家乃是皇商,苏父又有头脑手腕,将生意铺得极大,苏家所有产业的红利,别说两成,就是千分之一,都够人富贵两辈子的。
可惜原身看不清,手头宽裕时漫天撒钱,贤王府人人称一声“散财娘子”,落难时竟连大夫都请不起,全靠丫鬟藏在鞋底的银票勉强度日。
等四个丫鬟或打或卖先后被赶出府后,更是连碗粥都喝不上,活生生饿死在大雪天,真是……可悲可恨!
想到原身临死前的凄凉惨淡,苏芙蓉只觉胃里那股痛楚再次泛了上来,仿佛有只铁手在翻腾。偏偏她之前吃了点心,胃里并不空,一时间饥饿和饱胀两种滋味混合杂糅,搅得她几乎要吐出来。
苏芙蓉猛灌一杯茶,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
现在缂丝帕已经送出,流言开始冒头,现在她坐在这露天的地方,都能隐约感觉到有两拨人窥伺,不知是贤王的仆从还是其他好事者。
如果此时撕破脸一拍两散,主动退走,未免太便宜这位柴郎了。
思及此,苏芙蓉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把掌心,假作害羞低头不语,等柴傲天又问了一遍,才抬起头露出一副欣喜面孔,做腔作调地感叹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王爷终于被我的真情打动了!我,芙蓉实在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