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见气氛不好,忙端了杯茶双手递给印太:“太太先喝口茶吧!”
印太摆了摆手,对三太太冷笑道:“还没影的事,你左一句我要把玉燕嫁给兰应德、右一句我要送玉燕去给月明当后妈,你想什么美事呢?你真当兰应德会同意,他在昆明什么名媛小姐不能娶,偏偏就能看上玉燕,你哭早了。”
三太太听了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反应过来兰应德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又不高兴地跳起来:“什么,他还敢嫌弃我家玉燕?”
“他有什么不敢的,人家留过洋见过世面,咱家的烟土靠着他才能卖上好价钱,现在又搭上了龙司令家的三公子,我们家的女儿再好,在人家眼里她们也只不过是几个乡下丫头。”
三太太不服还想再辩,印太挥手制止她:“玉燕是你的女儿,她的婚事当然是你做主,我过来只是告诉你,下次再敢做这么没规矩的事我就请家法。
土司府的家法就是脱了上衣用竹条打,主子和佣人都不例外,三太太闻言脸都白了,喏喏地答应:“是。”
印太起身走后,三太太又恢复了老样子,坐到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玉燕见她阿妈这混不吝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说了也没用。领着婢女回自己屋子。
贴身婢女桐林扶着印太下回廊的楼梯,对印太道:“三太太真是不知好歹,也没个太太样子。”
印太叹了口气道:“她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很是爱笑,笑起来脆生生的跟檐角的风铃似的,老爷就是喜欢听她笑才把她给带回来。她年轻时忙着争宠,现在忙着争吃争穿,倒是少见她笑了。”
桐林又道:“三太太连兰先生这样的人才都看不上,是要给三小姐找个召树屯(1)不成?”
“深宅大院的女人,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出嫁的路,能有什么见识?在她们眼里能力远不如身份重要。”
“可您就不这样,当年您拒绝了耿马土司向大小姐提亲,把她嫁到暹罗去,又让二少爷去留洋。”
印太苦笑:“你也说了是大小姐和二少爷,一个是女孩一个是没办法继承土司位置的人,我才能给他们谋划,大少爷我有置喙的余地么?我的厉阳一辈子都得困在这个地方,没有机会去看看远方的世界,没有机会去体会一下不同的人生。”
印太停下来看着墙角载着的一棵梨树,这两天正是开花的时候,缀着馥郁花朵的枝条斜斜伸出墙外。
印太喃喃道:“府里的女人都可怜,俗话说家花开得碗口大不如半朵野花香,家里的花开得再热闹,也不耽误男人左一盆、右一盆的往家里搬,你枝子伸得再长又有什么用,根在土里埋着,哪儿也去不了,永远就只能隔着这道墙看外面得世界。”
月明跟着罕云开坐着马车到班掌山的大象场,路上月明又记起了自己少女的矜持,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眼睛虽然明着不看罕云开但却用眼角得余光悄悄觎着他。
参加庆典时头上系的头巾云开出门时就给拿下来了,头梳的是现在时兴的三七分,上身穿着对襟上衣,下身穿着咖啡色格子隆基,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宝黛觉得他跟允相乍眼看上去格格不入,可再仔细一看,身上允相的气息很明显。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罕云开哪知少女的心思,只觉得都出城了路上都没有商铺摊贩,山上的大红杜鹃都败得差不多了,路边就稀稀拉拉开着几朵野花,除了树还是树,除了山还是山,对面的小姑娘伸着头看得起劲,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气氛尴尬得他想把跟车夫一起坐的俸小赛给喊进来。
离大象场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路,不聊点天好像不合适,再说了她爹要娶他二姐,以后自己就是她名义上的舅舅。外甥女,还是应该关心关心的。
他出声问:“兰小姐在昆明念的是女校?”
月明听见他说话,放下帘子道:“嗯,是政府办的女校。”
“学校里都教些什么?”
“国文、数学、美术、英文,挺多的。”
竟然还有英文?罕云开饶有兴地问:“是中国老师教,还是请的洋老师。”
“是中国老师,但她去英国留过洋。”
“哪你最喜欢上什么课?”
“美术,我挺喜欢画画的。”
“英文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是我学不好。”
“哪你平常有什么消遣?”
“看电影,听唱片,偶尔打打网球。”
“哦。”罕云开点点头。暗道:爱好倒是跟他挺合拍的,这个外甥女好带。继而又遗憾道:“这里看不了电影,唱片手摇的还可以听听,网球倒是好解决,衙门前的空地拉个网就行,你带了球拍来么?”
月明在路上听兰应德和俸二聊天聊过这个二少爷也是去英国留过洋的,而且常年呆在暹罗。暹罗她是没去过,但看他家都呆不住一直往哪里跑,最起码肯定是有电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是从文明社会沦落到这个天一黑就睡觉的地方,月明顿时对他惺惺相惜起来。
“我带了,等罕二少爷您哪天有空打一场。”
虽然是云开没话找话但这场交流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月明也不再盯着外面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风景看。两人就各自的爱好畅所欲言,在愉悦的气氛中到达大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