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切入凡人血肉之中的感觉,对于剑灵来说却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可是归棠老祖的朝暮剑,明明是上斩魔尊,下破万妖的拂世之剑。
朝暮斩过林间吹拂的风、水面漂浮的月、枝头葳蕤而开的花,也斩过崖底终年不化的雪。
区区一届心术不正的凡人,就如何值当朝暮一剑了?
“你以前明明很宠我的,现在居然用我去砍这样的人。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该用我劈柴烤鱼、切菜剁肉了?”
朝暮看着唐久,忍不住冷哼一声。
其实唐久很想说,如果朝暮真的是个寻常长剑的话,她说不准还真的会在特定的情况下用它干这些事。因为剑终究只是剑,要为人所御才是。
可是如今朝暮生出了剑灵,还是个生的美貌的姑娘,唐久和她相伴数载,知道朝暮最爱漂亮又爱干净,自然不会用它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会儿见朝暮生气,唐久少不得要好声好气的哄上一哄。
一直到唐久许诺将珍藏了数千年的梨花白拿来浇酒洗剑,朝暮那一张紧绷的小脸上才见到了一些高兴的颜色。
“哎,阿九,你记不记得梦里我们咋了?”
功德加身,江笛和玉城虽然懒得在此处化作人形,不过好歹也能口吐人言。
一只毛茸茸的小肥啾轻轻的啄了啄唐久命运多舛的耳垂,找到了一丝自己的存在感。
江笛从幻境之中出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累的梦,只不过梦醒之后,她只觉得周身有些乏累,心头有些然若失,却偏偏并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玉城也从唐久的手腕蜿蜒到她的肩膀。
唐久看了一眼玉城,玉城原本只有她指头粗细,被天地规则压制得维持不了龙形,非常惨兮兮。
而这会儿,虽然玉城依旧被压制,可是整条龙却肉眼可见的胖了两圈,竖起身子来也大概到唐久的肩膀,和之前细细小小的一条盘在唐久手腕上的小蛇简直天壤之别。
一梦婆娑之中,谁又能够想到,获益最多的居然是玉城呢?
此刻一条蛇趴在女子肩头的画面看起来有些惊悚,玉城稍微静默了一下,使了个法诀,终于将自己的身形缩减到了之前的大小。
看着江笛那副俨然已经忘了梦中生了什么的样子,玉城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就盘上江笛四处扑腾的小肥身子,制止住她试图想要让唐久想起来的动作。
梦中的一切,玉城记得分明。
正是因为他记得,所以他才觉得,唐久忘了其实是一件好事。
他亲眼见过,作为帝师的唐久在烈火之中煎熬的时候是怎样场景的,虽然归棠老祖不会因为一场惨烈的赴死而折损心智,但是玉城总是不希望唐久再难过的。
玉城并不觉得那场幻境之中的每一个人的选择有什么对错,他道心通明,懂得原谅旁人的执念。
但是玉城还是觉得,能够不再想起,对于唐久来说才是更好的事情。
人世婆娑,不过大梦一场。忘了也好,忘了就好。
帝师以自己的生命在全天下之人面前做了一场戏,成全了千古一帝,亲手洗刷去了皇帝身上最后的污名,也为纪尘寰的雄图霸业添上了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可是在,失去了自己的老师之后,玉城亲眼见证幻境里的皇帝是如何自苦自罚的。
其实玉城很怀疑,虽然幻境里的皇帝叫纪尘寰,但是却也未必是如今躺在这间简陋的客栈床上的少年。
或者说,那个“纪尘寰”可能只是这个少年性格之中的一小部分,只不过被一梦婆娑抽离了出来,并且越的强化。
玉城不将这里的纪尘寰看作是一梦婆娑中的纪尘寰,自然不会迁怒。
一梦婆娑自然也有危险,若是心性不坚定,就很容易永陷那个小世界。江笛和玉城算是唐久的灵宠,和她一道入小世界自然理所应当,但是对于一个还是凡人的少年来说,去经历那样跌宕痛苦的一生,真的算是无妄之灾了。
故事中的纪尘寰之所以被称之为千古一帝,是因为他亲手结束了数千年的皇帝制度。
纪尘寰纳百家之言,拓行商之道,改举国之制,创全之时代。数百年未必能完成的变革,却在纪尘寰短短的几十年的人生之中一一实现。
毫无疑问,一梦婆娑连通真实,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没有一个皇帝的功绩可以与纪尘寰比肩。
可是却也是纪尘寰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明君主,亲手结束了此间三千多年的帝制。
纪尘寰之后,再也没有“天下帝主”的说法。法治与民主在他成为帝王的那个时代里面萌芽,而后肆意生长,最终成为掀翻了这个时代的浪潮。
纪尘寰的龙气之盛,无人可以比肩。而他悍然亲手斩断龙脉,也使得那些无所皈依的龙气只能向着玉城靠拢。
太皇太后是在纪尘寰宣布废除帝制的那一天自戕的。
她养出了最杰出的帝王,却也断送了纪家。她亲手挖掉了纪尘寰性格中属于“人”的部分,也就真的培养出一个冷酷的铁血君王。
纪尘寰当然并没有折磨他的祖母,哪怕他祖母作为幕后推手,杀了他最重要的人。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纪尘寰也的确亲手杀死了他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