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变化更大的,是那年杭家老太太去世。
葬礼依旧还是杭文曜操办,他披麻戴孝,跪在杭母的遗体前。这个扛得起几百斤重水泥的男人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着:“我没有妈妈了……”
所有人都说杭雪是杭家的灾星,命里克杭家。
董贤淑并非迷信的人,可也不由得忌惮。因为仅仅只隔三年,杭父相继离世。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厄运生在杭家,所以这次杭文曜的去世,众人也只是相似的唏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杭家上下天翻地覆。
董贤淑变得沉默,一整天说不出一句话。
杭文曜下葬的那天,董贤淑终于再次崩溃,她抱着丈夫的骨灰盒痛哭流涕,一一控诉他的罪行:“你怎么那么狠心留下我们母子……你不是说的要同我白头吗……你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你是不是真的嫌我烦了……”
整个过程杭雪都像是游离在外。
她看着山头还未被采摘的橘子,看着它们一颗颗金灿灿地挂在枝头,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外公种下的橘子。
橘子不值钱,他们家里的橘子也无人问津。
葬礼办完,家里很快只剩下三个人。
董贤淑冷静下来,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对杭雪说:“上次在医院里,是舅妈说的话不对。杭雪,你不要怪舅妈。”
杭雪抿着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怪舅妈。
那天董贤淑的确个过于激动,回想起来自己是失了理智。她太清楚不能将责任推卸到杭雪身上,要怪也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催着杭文曜去要钱,他就不会在大年三十那天出门,就不会生这些事情……
董贤淑这些年哭得嗓子也哑,说:“你舅舅给我托梦,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就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至于杭哲,这小子也要学会长大了。”
短短数日,杭哲好像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杭哲。大悲面前,他看起来那么冷淡。
马上就要开学了,杭雪的学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有学校的奖学金,她可以直接就读。但杭哲的学费家里是再也拿不出来了。
杭哲当即做了决定,他说自己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子,索性就不读了。
董贤淑一巴掌拍在杭哲身上,怒吼:“你给我滚去读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供着你们两个!”
“供!你拿什么供!欠的高利贷你准备怎么还!”
前段时间医药费筹不到,杭哲想到了借高利贷。路边栏杆上随处可见的借贷信息,他尝试着拨通了电话,对方一口答应给二十万。但利息很高,利滚利,不过几天时间,二十万就变成了二十一万。
这个家里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祈求对方能够再宽限一些时日。
可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董贤淑的下巴颤抖着,她哭着说:“一年还不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总能还完。”
“妈,我真的不想读书,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了。我是个男人,我现在可以养家了。”
杭雪刚想开口,就被杭哲打断:“你就给我专心读书,别想东想西的。”
“哥……”
杭哲说:“像我这个年纪辍学打工的到处都是,我反正不是读书的料子,坐在教室里也是浪费时间。虽然读书很重要,可是读书也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杭雪不一样,她聪明,学习成绩优异,是能够上清北的料子。
女孩子家家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杭哲也不可能让杭雪去打工。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谁都不能阻止杭哲要辍学的心,董贤淑现在也无心再管教儿子。
那天傍晚,杭雪到底还是去摘了一些橘子,分给杭哲。
没有打过甜蜜素也没有化肥的橘子吃起来不仅酸,还夹杂着苦涩。
重再回嘉县,一切都像是变了个模样,可明明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虹桥巷的这套房子是留不住了,原本董贤淑指望着这里拆迁大赚一,现在是只要谁能给钱,她就愿意卖。可卖房子也并非易事,张贴出售卖信息后一直无人问津。
*
一直到正月过完,程祁城才知道杭家生的这一切。
大年三十那天,程祁城从北京回嘉县,又在傍晚乘坐飞机回北京。那天晚上七点半,他给杭雪了一条报备平安的消息,但杭雪一直没有回复。
程祁城习以为常,他知道杭雪这个人有时候性子冷。她给他一个微笑他就能乐上大半天,她冷着脸对他他也无可奈何。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说不清道不明,但程祁城知道,他对她的关心早已经过了友情。
鉴于程祁城私自“出逃”的经历,这段时间程瑜对他的看管尤其严格。
程瑜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什么问题,不允许程祁城再出任何纰漏。她现在就差一个名分,只要程祁城能够认祖归宗,她这后半辈子再也无忧无虑。
一直到开学前,程祁城被关在北京的豪宅里,唯一能够与外界联系的只有一部在当时并不算智能的手机。可是程祁城想要联系的人都没有任何消息。
这确实有点古怪。程祁城给杭哲打电话,被挂断。杭哲说自己有事情要忙。于是程祁城不再打扰。
至于杭雪,她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