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声,舅舅无奈开口道:“董贤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行吧,我也不瞒着你,现在两个孩子都要上高中,马上就要开学了,这以后又是学费,又是生活费,还有我们一家的开支。杭文曜!你就问问你自己,你肩上的担子还不够重吗?”
“你就应该先过问杭雪的意见,我看得出来她其实是想上市一中的。不能擅自做主!”
“市一中市一中!你难道不知道市一中一年的学杂费要多少吗?我供她吃,供她穿,这点主难道都不能做了吗?都说后母难当,我看我这个舅妈才难当呢!”
“够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杭雪那孩子心思敏感,小心她回来听见了。”
“怎么?说两句还不让我说了?再说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爸妈没了之后你要把接过来住我说什么了吗?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这个做舅妈恨不得把杭雪当自己亲生女儿对待呢!就差把她当祖宗给供着了!还要让我怎么做?老天爷啊!我怎么那么难啊!我董贤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嫁到你们杭家?我的心里真的好苦啊……”
屋内传出了舅妈的哭啼声,一并伴着喋喋不休的埋怨和唠叨。
站在屋外的杭雪抬起脚步,又默默地朝小巷子外走出去。
外头的天将晚不晚,可能是要下雨的原因,乌云悬挂高空,像是要将人吞噬的巨兽。
杭雪慢慢地走到巷子口,手里抱着几本书。她是一只迷失在半途的小羔羊,前后左右看看,不知该去向何方,只知道继续走。
其实这并不是杭雪第一次听舅妈在私底下说起她,前段时间杭雪还听到舅妈和邻居阿姨笑容满面地说:“杭雪这丫头可真的争气啊,考上了那么难考的市一中,全县也才那么几个呢!要不是南山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几次登门拜访诚意满满,我还真让她去市一中了。这孩子是块读书的料子啊,聪明也懂事,哎,就是可怜了……”
人性是复杂又多面的。
杭雪记得舅妈对她的好,更不可能因为一两次的牢骚而否定一切。
走累了,停下来。
杭雪立在街头的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
正是下班的时间点,路上有很多电动车和自行车从她身边错过。她就站在斑马线的一端,看着红灯变成绿灯,又看着绿灯变成红灯。
不知道多了多久,一直到身边站了一抹清瘦高大的身影靠近。杭雪下意识往身侧看了眼,那张清明的侧脸落入她的双眸,搅乱了她的呼吸与心跳。
是他。
今天第二次见到他了。
如同上天随机抽选的幸运礼盒,她今天竟然被抽到了两次。
少年有着杭雪再熟悉不过的深邃眉眼,他一身休闲白衣黑裤,脚踩篮球鞋,额前的碎微湿,左手抱着一只篮球,右手抓着手机,低着头,下颌线清隽利落,后颈的弧度流畅。
有一种人似乎与生俱来自带一种吸引人的气场,气质好,却又有种张扬的距离感,让人只可远观。
杭雪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一直到红灯变成绿灯,她才重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少年身后。
他个子很高,很明显已经过了一米八,头短,尾利落。微微侧头,五官线条锋利,喉结凸出。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放在耳边,声线低沉干净:“没打算交女朋友,你省省这颗当媒婆的心吧。”
杭雪心里没由来有一点雀跃,又听到他懒洋洋笑着:“昂,刚从北京回来。姚明的签名弄到了,科比的也有。怎么?想要?”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杭雪听得仔细,现少年的普通话音字正腔圆,不像是嘉县本地人平仄不分。
北京,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去年暑假全世界瞩目的奥运会结束,那个光鲜亮丽的城市距离她很遥远。
所以,他是北京那边的人吗?还是他暑假去北京玩了?
微微走神,杭雪的脚步凌乱,忽然撞上了少年的后背。
少年停下脚步,侧头看一眼杭雪,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杭雪也为自己的唐突吓了一跳,回过神,立在原地,满脸写着歉意,涨红了脸。
她想说一声抱歉,可是说不出口,甚至忘了该有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这应该是这一年来,她距离他最近的时候。
杭雪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浓烈,像是冬日里阳光的和煦,带着暖意。
距离那么近,她似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茸毛,还有鼻骨上一颗淡淡的痣。
大概见杭雪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少年清澈的目光平淡地落在她身上两秒,不在意,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手机,继续同那端的人说话:“知道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下周见。”
最终,杭雪没有继续跟上他的步伐,而是站在斑马线的对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知道他会走进整个嘉县最好的别墅小区,据说,那个小区里住的人非富即贵。
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上前跟他打一声招呼,可他根本不记得她,她也不会说话。
她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哑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