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定是死吗?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人存在于六道,有灵智和形体;鬼失去了实体,精神和灵魂得以保留;聻则丧失灵魂和实体,成为一种凶恶的灵兽;希失声,夷失形,每死一次便失去一道。
“夷”作为一种飘渺的魄体,栖息在一个名叫夷冥幽境的地方,等待着彻底消散重新转世为人。
可偏偏有一种东西打破了这亘古以来维持的定律。
“夷生童”
能称之为“夷生童”的夷不会随着魄体的流失逐渐消散,它会摄取其他消散的魄体滋养自己,整个夷冥幽境便成为了它的粮仓以供其饕餮。
随着魄体的不断充盈,“夷生童”不会被遁入轮回投胎为人,而是通过死亡,遁入更深的一层境界“显”。
“显”则是每死一次便重新进入夷冥幽境滋养自己,每次滋养都会充盈六道让它愈来愈强。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罢了,没有记载过也没有谁见过。
如今薛礼把“夷生童”这顶帽子实实在在扣在了我的头上。
“付明,你违背天道搅乱天罡,你可知罪?”
薛礼愤怒的嘶吼声让肃英殿的地面也为之颤抖。
“就是你在我死后对我喊的话对吧?”
他的这番嘶吼让我回想起被半面妖捅穿后,像是有人把大音箱塞进我脑袋里,一直在追问我知不知罪。
我不再畏畏缩缩低头站在傍阿蛮和马有力的身后,双手左右开弓把他俩轻轻往身后一推,然后把手插进裤兜挤到他们前面,开始仔细端详这个一声怒喝就能让诺大肃英殿都震上一震的转轮王薛礼。
这不抬头不要紧,殿内的景象远出我的想象。
无数根雕刻着怪异邪龙的蟠龙柱支撑着庑殿顶,这些蟠龙柱不知是怎么砌成的,一根柱子直径大约五米,中间是镂空设计。
每一根柱子里都被填满了人骨,柱子像是用鲜血浸染的颜色,显现出暗红的深褐色。
大殿的正中间一座螭吻样式的巨型椅子上坐着一位数十米高的巨人,他身披一袭绿色锦袍,面留短须脸型圆润,头戴秦始皇同款的冕冠,只不过上面垂吊着的并不是玉珠而是一颗颗人头,他双手握笏怒视着我。
在他的左脚下踩着一个跪倒在地,头长犄角白眉巨牙的小鬼。
右脚踩着一个身穿黑色锦服,头戴进贤冠通体红且蓄着红色长须的判官。
螭吻样式的巨型座椅的左右两旁站着数不清的小鬼,这些小鬼通体蓝色,倒三角脑袋上长着像犀牛一样的犄角,巨大的舌头吐了出来垂吊在它们肥硕恶心的肚皮上,每一个小鬼比傍阿蛮和马无力还要高大。
巨人突然用笏猛拍了一下桌面,一阵飓风迎面而来。
“付明,你昨天就应该死了!死亡轮回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宿命。可本王却拘不走你的魂魄,你居然违反天罡躲在夷冥幽境摄取能量后擅自重新转生!你可知罪?夷生童违背天道罪不容诛,快快伏诛赴死!”
原来我被半面妖杀后,直接省去了鬼、聻、希这三个步骤,竟然去到了夷冥幽境这个地方自己复活了自己。
夷作为一种失去了所有感官的魄体,这也顺利解释了我刚刚死后那种飘渺虚无的状态。
怪不得当时谁向我问罪呢,原来是这转轮王薛礼拘不走我的灵魂,只能在一旁狂怒无能的叫嚣。
出乎自己预料的是,面对转轮王的薛礼的威胁我竟然丝毫感受不到害怕了,体内有一股热流在飞翻涌。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我居然冷哼一声笑道:
“薛阎王,死而复生我也感到意外和惊喜,但归根到底也并非我一开始的本意。至于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叫夷生童的什么东西,我一点也不关心。你拘不走我的魂魄是你自己本事没练到家,或者说我的死而复生就是天意所谓呢?不过现在我活过来了,可以明白告诉你,哦不对,告诉这个词不用的够严谨,我警告你,我的魂谁也拿不走!”
我这番言把傍阿蛮和马有力吓得不清,就连崔珏也目瞪口呆,他刚想替我去和转轮王赔罪,只听见在我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高喝。
“大胆竖子竟然如此野腔无调!轮回司左领军卫将军季无涯在此,还不认罪伏诛?”
一把寒光宝剑从我头顶刺下,体内的热流推着我往后一避,躲开了这原本可贯穿我全身的一击。
寒光宝剑全部刺入了肃英殿的大地,一位古代将军模样的人手持宝剑从天而降,他身穿纯金步人甲、肩吞赤蟒金兽、头戴凤翅眉庇,还梳了一缕红缨,此时站在我刚才差点被捅穿的位置。
“你这一身打扮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吧?还什么左领军卫将军,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条偷袭的小丑罢了,花拳绣腿难登大雅之堂的废物!”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放厥词,对于这个打扮花里胡哨却玩下三滥手段的人我是十分鄙夷。
季无涯是个暴脾气的武人,我这番嘲弄直接击溃了他的承受底线,整个人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就连梳在头盔上的那缕红缨此时都竖立了起来,他突施冷箭三步并两步朝我冲来。
“又来偷袭,你个废物。”
见他又是突然动袭击,我的身体此时来不及反应了,只得嘴上占占便宜。
大约到了我身前半米的位置季无涯仰面痛喝了一声,孔武有力的右手拼劲全力挥出了一拳,在拳头击中我胸口前,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一阵拳风把我整个人都吹飞了起来。
毫不意外这拳结结实实砸在了我的胸膛,整个胸口在中间的位置全部凹陷了进去,上半身的衣服也被这一拳震碎,除了犀利的拳风声,还有我全部肋骨、内脏爆裂开来的声音。
快,这一拳打得实在是太快了。
我被击飞在空中甚至还没有感受到疼,季无涯又俯冲了过来,只见他伸手向后一抓,插在肃英殿地上的寒光宝剑重新飞回到了他手中。
我们在空中四目对视,只见他嘴角冷笑,将寒光宝剑刺向我的脖子。
寒光宝剑竖着从我的脖子插了进来,颈椎被宝剑斩断出清脆的断裂声,我被它钉在了大殿里镂空的蟠龙柱上。
在还有意识的前一秒,我看着蟠龙柱上怪异的龙头,只觉得龙头似乎也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