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身形,在宫中并不受用,他身形太过高大,贴身伺候主子是不成的,只能做些粗笨的活计,做最下等的奴才,十八岁的洪魁那时节只当自己会一辈子就这样呆在宫中,被人奴役直到老死。
却是不料,这一日有人召了他们去说话,上头端坐的正是那常有银……
“咳咳……”
洪魁咳嗽两声,吐了两口乌血,对牟彪道,
“我这样不似太监的太监,就被他挑了出来,先是跟在他身边伺候了两月,之后便在一场大火之中被烧死,就这么出了宫……”
“常有银?”
牟彪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可是太后的人……难道是太后?”
能在宫中这么做的人,除了那时的弘治帝就只有皇后了!
洪魁点头,
“对,他就是太后的人,太后娘娘也算得用心良苦,早在多年之前就在为自己儿子布局了……”
这一世的张太后可不比牟彪前一世的张太后幸运,能得弘治帝的独宠,还爱屋及乌的对张家人十分纵容,才养出了张家兄弟那样的朝中祸害来,这一世的张太后从大婚时便不得弘治帝喜欢,张皇后是个聪明女子,知晓皇帝对自己无意,便彻底死了心,又生下太子之后,开始一心一意为儿子谋划起来,总归男人的情爱得不着,这富贵荣华总要牢牢抓住的!
洪魁这些人就是她早早埋下的棋子儿!
“……我们这些人出宫,一来为太后谋财,二来为太后打探各路消息,我在车马行中走南闯北最是便利……”
至于那车马行的原东家自然也是死于洪魁之手,之后他接手车马行后,又将生意扩大,一直到如今,洪魁一声长叹,
“我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又有自从太子上位登基为帝之后,我们这些老人已经无甚么用处了……”
以前是需得为太子殿下敛财,以支撑东宫暗中收卖百官的种种花销,如今太子已经做了皇帝,顺理成章的接收了老皇帝的一切,他们这些人便没有那么重要了,按着太后的意思,为免日后被人知晓,这些人或是杀了灭口,或是替换人,打他们远远的离开,偏皇帝一时犹豫未决没有下手。
“……我知晓虽然皇帝犹豫,但迟早还是有这么一天,于是便打算着逃离京城,只这么些年,我在外头敛的财,全数都上交给了宫里,不过就是混了个表面风光,想寻个乡下地方隐居,只怕是连一间宅子都买不起,又恰逢知晓了通州有人大量入了粮食,便动起了心思……”
说到这处看了牟彪一眼长叹一声道,
“这都是命!似我们这样的人,前世做孽才成了无根之人,这一世也是一样不做人事儿,下辈子怕是连无根之人都做不了了!”
牟彪一声冷哼,
“你也知晓你没干人事儿?”
洪魁没有说话,目光幽幽的看着火把,半晌才道,
“你去城南双井胡同寻一个叫做桂香的女子,你去告诉她,就说是洪魁死了,她就会把我放在她那里的东西给你的!”
“是甚么?”
牟彪沉声问道,洪魁转头看了他一眼,目露讥讽,
“是我这么些年来,为他们做下的恶事都一一记下来了,牟大人……你敢看么?”
牟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蹲在那处看了他良久问道,
“你有甚么想要的?”
洪魁想了想道,
“我想喝一顿酒……”
又道,
“我后宅之中有一个叫做曲瓶儿的女子,她擅做罐闷肉,极似我家乡的味道,你让她做给我!”
实则洪魁在家里从未吃过肉,只是隐约记得小时有一回打村中富户门前经过,闻到他家中正在做肉,儿时的记忆已经不多,但那肉的味儿他却是记了很多年,之后遇上了在街边买吃食的曲瓶儿,觉着她做的肉与儿时的记忆十分的相似,便将她纳进了后宅里,一吃就是五年!
洪魁的肉和酒很快便送进来了,他艰难的坐起身,一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面擦着从鼻孔里流出来的血,一大罐子肉吃的一点不剩,酒也全数喝完……
洪魁在吃肉喝酒的时候,牟彪已经到了双井胡同,待得他叫开了尽头一间的院门时,出来开门的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妇人,见得牟彪不由面现疑惑,
“这位官爷,敢问是寻人么?”
牟彪应道,
“寻一名叫做桂香的妇人……”
那妇人上下打量他,疑惑应道,
“小妇人正是桂香,小妇人从未见过官爷,不知官爷寻小妇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