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总投资才二十万的剧组?”张桐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人跟你说吗?项目已经快黄了,导演拍完片子没钱做后期,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着他救你。在这种三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剧组混上瘾了?古装剧头上的簪子九块钱十个包邮,时装剧穿自己衣服拍摄的那种草台班子?你现在什么处境自己心里没数?让你出来陪着喝一杯你还推三阻四的,人家周总都说了,你赏面子来喝一杯就愿意投三百万帮你攒个剧组……”
“天上不会掉这种馅饼的桐哥。”宁瑶夕低声说,无声地抿了抿唇,“所有的馈赠都有价格,我没那种命,不会随随便便就能遇到贵人。”
张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图你点儿什么就不能是你的贵人了?”他问。
宁瑶夕咬了下牙,深吸一口气,坚决地摇了摇头:“桐哥,我出来是想卖艺,不是要卖身的,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张桐反问她,语气慢条斯理,“笑贫不笑娼的,不红是罪,红不了才是真的要命,其他算得了什么?你甘心吗宁瑶夕,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进的公司?当年多风光啊,现在落得路过的狗都能踩一脚的境地,你就这么受着了?不想反击?”
“我会努力去做的。”宁瑶夕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桐哥,总投资二十万的剧组我也每一场戏都认真演,我这几年拍戏不多,但我可以保证,我每场戏都尽到自己最大努力了,我问心无……”
“无用功。”张桐无情地说,彻底失去了和她继续扯皮的耐心,冷冷地嗤笑一声。
“不识好歹。”他说,盯着宁瑶夕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不是没给你机会,宁瑶夕,公司上周就给我下通知了,我还不死心想再拉你一把,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别怪我给别人。这杯酒你不愿意喝,这个老板你不愿意陪,有得是人竞争,刚成年的小姑娘,比你年轻还比你聪明,人家面对老板笑得跟朵花一样,随便哄哄就有包有饰有投资,你装清高给谁看?”
宁瑶夕低着头,声音很小地反驳:“……没装。”
张桐被气乐了,他好整以暇地坐直身,抬手给宁瑶夕鼓了鼓掌。
“行,真行,我可看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这罕见的呀,简直是当世奇葩。”他阴阳怪气地说,语气倒反而愈柔和亲切起来,“那桐哥在这里就祝你前程似锦了,这以后呢,不当演员了还能有更大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以后达了别忘提携桐哥一把。”
宁瑶夕目露茫然,抬起头来看他。
“我没要转行。”她一头雾水地说,“我等会儿回去就继续去给剧组投简历,放心吧桐哥,我知道这次是我不上道,我不多麻烦你,自己去找戏演。”
“那可不太行,你恐怕不能这么干。”张桐耸了耸肩,把手一摊,“你和公司的八年合同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公司不养没有剩余价值的废人,准备解约吧。公司合同里有五年的竞业协议,不能从事相关行业,你要是还有演员梦,只能五年后再捡起来了。”
宁瑶夕愣了愣,而后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八年合同到期,五年竞业协议。
她和公司解约,五年内都不能从事相关行业了,连自己投简历应聘演员都不行。大人物大可换个重开始,总归有下家接手,竞业协议反倒是对小角色最苛刻,限制了就没退路。
“我没想退圈。”她立刻说,肉眼可见的不安,深深呼吸,指尖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不能续约吗桐哥?我很努力的,也很便宜,签我性价比高,稳赚不亏……”
张桐上下打量她两眼。摇了摇头。
“你不会还以为自己今年十五岁吧,宁瑶夕?”
他说:“公司招进来的这批人里最小才十四岁,比你当年还小,人家的天分可是有目共睹的,公司寄予厚望。你是便宜,但是便宜的没价值,公司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回去吧,你已经不值当公司再继续往里投一分钱了。我带不动你,你要有本事就找个更厉害的接手你,祝你好运。”
这里是会议室,不是张桐的办公室,他下了逐客令撵人,接着自己起身出去,宁瑶夕也就没理由也没意义久待。她在办公室站了一会儿,消化了一阵她合同到期,即将被公司解约放弃的消息,心中百味杂陈,微微恍惚。
八年。
从她十五岁到二十三岁,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光阴,比她人生的三分之一还要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公司,失魂落魄地从大厦里游荡出来,华盛大厦正对着不远处商圈的巨幅广告屏,上面的明星是今年红起来的顶流,手里拿着接的大牌代言,笑容灿烂。
宁瑶夕微微恍惚,苦涩从心底争先恐后地漫上来,浸润进她的眼底,似乎想要让她流泪。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八年的时间,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尽了。彼时初出茅庐的她第一次走进华盛的写字楼,那时华盛还不在这里,没有坐拥这样气派的大厦,她前呼后拥地被迎进去,被冠以明日之星的头衔,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前途无量,假以时日,一定大红大紫。
现在华盛独享了明辉大厦,在她身上看走眼的人有了的培养对象,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一个人被抛在后头,越来越远,终于到了要被彻底放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