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心里不太舒服,今晚的事李既白没瞒他,连药都是罗毅放到酒杯里,端给李既白的。他在暗处,看到林深毫不设防地喝下酒然后上楼,听着李既白在车上打电话让他留下。
不关他事。
但有什么堵在胸口,让人觉得丧气。
“没事,你去睡吧。”罗毅说,“我再坐一会儿。”
乔恩还想说什么,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罗毅看了一眼来电,腾地站起来,迅按下接听。
是李既白:“罗毅,你去那边盯着,看看……别出事。”
“好的先生,我马上去。”罗毅顾不上乔恩一脸懵逼,几步走到门口,抓起一把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返程开到12o迈,黑色越野在山路上疾驰。从山脚上开到酒庄大约十公里,在一个弯道处,罗毅放慢车,心里计算着到酒庄的时间和距离。
一道人影一闪而过,罗毅一脚踩了刹车。
——似乎有人躲在靠近弯道的山坡上。
罗毅毫不犹豫下车,向山坡上走了两步,试探着喊:“林深?”
没人回应。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树后面坐着一个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职业素养让罗毅忍下心中巨震,维持住了他惯常的冷静无波。
那人全身是血,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他,漆黑眼底空荡荡的。罗毅靠近两步,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又叫了他一声:“林深。”
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又不知伤在哪里,罗毅只好小心扶住他,用了一下力,把他拉起来。
林深顺着他的力,被带到了车旁。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林深抓着罗毅的手有些抖:“罗毅……你带我去哪里?”
罗毅一时怔住。先生只让他过来看看,但没说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谁能想到林深竟然逃了出来。再送回魏启东那里的话,罗毅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他生平第一次存了私心和怜悯:“先上车,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
李既白很快就接起电话,罗毅简短汇报完情况,等待指示。
电话那头沉默着,罗毅有些不忍,就算是忤逆也认了:“他伤得很重,怕是……”他咬咬牙,压在嘴边的话还是脱口说了出来,“如果再送他回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回山庄吧!
车在狭窄山路上迅调头,往山下驶去。
林深当晚被关进地下室,没有见到李既白。
闲月山庄里的地下室有两个功能,刑讯和囚禁。早些年世道乱,鸿百暗地里的买卖多,地下室是那个时候设置的,任务失败的人,会被关到地下室领罚。这是李家的规矩。
李既白接手鸿百后,地下室基本闲置不用了。林深没想到自己还有幸能亲身体验一回。
地下室里床、卫生间倒是一应俱全,就是略潮湿阴冷,罗毅叫了医生过来给他止血包扎。林深任由医生处置,疼了也忍着一声不吭。他大多是外伤,魏启东可能是怕弄出了内伤没意思,所以没怎么下死手。但是外伤实在太多,全身没一块好肉,皮带抽过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纵是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下手上药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不忍。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处理完走了,罗毅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也走了。
除了李既白的书房,整个山庄的监控罗毅都可以看到。折腾了一宿他也累了,临睡前还是有点不放心,打开手机调出地下室监控看了一眼,林深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坐在角落里,很安静,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过了一会儿,他把头埋进了双臂,肩膀微不可查地着抖,然后传来持续压抑的呜咽声。
罗毅看了一会儿,关了手机。
林深昏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他醒后有大段时间的迷茫,甚至有瞬间觉得自己和平常一样,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醒来,然后吃完早饭该去上班了。
可是全身仿佛被碾过一样的疼痛提醒他,昨晚遭遇的一切不是噩梦,是实打实生过的。
迟来的钝痛紧紧绞着心脏,后劲十足。
昨夜是一条横线,将以前的日子和往后的生活彻底划开,从此泾渭分明。
他和李既白分处横线两边,再无可能。
没待多久,罗毅就来地下室将林深带了上去。
该来的总会来,要面对的躲不开。
书房里,李既白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林深勉强站着,两个人谁都没开口。没有责难,没有诘问,气氛微妙地扭曲,凝固,有什么情绪要破土而出。
李既白率先开了口:“你应该庆幸魏启东没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昨天下半夜,魏家人就找上门来,他才知道魏启东被林深开了瓢,差点就死在房间里,要不是下面人觉得不对劲冲进去,恐怕这事就收不了场了。
不过现在要收场也很麻烦,魏启东和魏家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林深。这不,今天一早魏家叔伯又来要人,硬是被李既白赶了出去。
既然都这样了,合作是不可能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吧,李既白也没什么顾忌了。
其实他是后悔的,早知道这结果,一开始就不把林深推出去。再加上昨晚罗毅和医生给他说了林深的伤,他更加恼怒。
说不清什么感觉,恼怒、心疼夹杂着后悔,这些平常少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让他没法平静下来。全然忘了是自己把人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