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对着他儿子的人,不行。
烟只抽了三口,就被捻灭在窗台上。烟雾散去,魏启东回头看着父亲,认真地说:“他没想杀我,他想杀的是自己。”
姜小溪的刀扔偏了,从别人的角度或许看着像是直取魏启东面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把刀扔过来就是偏的,只是想警告他别跟过来。
魏启东想,姜小溪无论到怎样的境地,都无法对自己下狠手,无论自己是魏启东还是姜大鱼。
他脸上闪过一丝柔软,又说:“是我的错。”
随后又冷脸看向父亲,说:“也是我的事。”
第5o章偌大的城市无处可去
父子两人没再谈下去。
魏启东撕坏的衬衣丢掉了,胳膊上包着白色绷带,胸前也有,赤着上半身,就那么披着一件黑色西装。他头浓密,根根向上拢着,不想沟通的时候,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带着点天生的不屑,周身散着生硬难缠的气息。
魏守中很快就走了,他从不在说不通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夜已深,魏启东将病房里的灯调到最暗,坐在姜小溪床边,用眼神勾勒着他的五官。
他睡梦中也很不安稳,有时候双腿蜷起来抽动,有时候肩膀试图缩起来,着高烧,说着梦话,有时候魏启东听不懂,有时候听得懂。他嗓子里呜咽着,有时候会呢喃“小川”,有时候又会剧烈喘息着叫“大鱼”。
魏启东这一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过,心脏撕扯着难受,恨不能回到过去抽自己两巴掌。
姜小溪在第二天上午才彻底清醒过来,魏启东就坐在床边沙上,见他醒了,立刻按铃喊医生。一堆医生护士呼啦啦来,检查一遍又呼啦啦退出去,房间里很快又彻底安静下来。
魏启东慢慢握住他的手腕,在自己手心里摩挲,姜小溪是疤痕体质,轻轻揉一下,皮肤就是一层淡粉。
很容易就想到之前那段折磨人的日子,想到姜小溪身上各种各样的痕迹。现在只是一层粉,心里已像被慢火煎熬,那时候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时候,魏启东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现在知道了,但那又怎样,他们的关系依然没救了。
说对不起是最于事无补的话,但却必须要说。
姜小溪垂着眼,慢慢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缩进被子里。魏启东没阻拦,从现在起,他在爱情中要学的第一节课就是尊重。
“我……回家……”
魏启东的威慑由来已久,已经成为姜小溪恐惧的本源,但他再怕,也依稀记得晕倒前魏启东答应过的事。他本来也不指望魏启东守诺,因为当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心的。
可是自己没死成,又睁开了眼,便不想再死一次了,便希望经过这一场抽筋剥骨换来的承诺能兑现。
“你答应过……”姜小溪抓着被子,往后面靠了靠。额角的头耷下来盖住了眼角,眼底的水光一闪而过。
魏启东看他紧抿的嘴角干燥白,抓着被角的四指也用力到白,整个人像一片苍白空茫的云,一撒手就能消失不见。
可是不撒手又怎么办呢?那云终将也是抓不住了。
“好,”魏启东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病房里回响,他覆上姜小溪的手,将抖的手指轻轻揉开,放进被子里,无比认真地看着姜小溪的眼睛,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回家。”
一周之后,云城码头。
姜小溪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旁边站着姜小川。轮渡要开了,姜小川接过行李箱,另一只手握住哥哥的手腕,走下台阶,登上甲板。
姜小川看起来起色好了些,穿着一件大学时候的白色旧卫衣,胸前还印着一只短腿卡通兔子,可爱得过分。海上风大,衣服被吹得鼓鼓荡荡,也瘦得过分。
鸣笛了,开往多鱼岛的轮渡没几个乘客,大家慢悠悠地在客舱内找座位坐下,小川也提着行李进了客舱。
姜小溪进去之前,在甲板上停了停,转过身来,抬起头看向码头。
短被风吹得散落在额头,他的眼睛还是像岛上无数个夜晚的星星一样,像汪着一潭水,有着细碎的光,就算是隔得再远,魏启东也看得清清楚楚。
姜小溪冲着他的方向摆摆手,没有笑,也没有别的表情,还是有点呆。
魏启东咬着牙,把眼里的热意逼回去,他也举起右手,冲着姜小溪挥一挥,再挥一挥。和他最爱的人说再见。
船缓缓开出码头,姜小溪进了客舱,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从窄小的窗口外,还能看到他莹白的侧脸、乌黑的短。渐渐地,便只看得见那一方小小的窗口,再后来,只剩下轮渡的一点影子。
直到海面上再也寻不到一点点关于姜小溪的痕迹,魏启东抓着栏杆的手才缓缓松开。
魏玄离他几米远,忧虑地看着他,不敢上前。
魏启东转过身来的时候,面色如常,气息沉稳,和以前一样,说:“走吧。”
魏玄几乎以为魏启东内心毫无波澜——如果不是他上车前恍恍惚惚猛地撞上后视镜差点摔倒、坐在后座上把挡板升起来之前用手捂住了眼睛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魏启东开启了疯狂工作模式,白天永远有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晚上工作到半夜也不回家,干脆就直接在办公室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