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晚饭后,沈君怀没有急着回家,牵着路清尘在校园里散步。
“清尘,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沈君怀开口道。
路清尘脊背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他笑得很软,声音也软,轻声说了一句好。
大约是感受到路清尘情绪不错,沈君怀踌躇了很久没有下定决心说出来的话,变得不再那么难讲:“下个月,我要去联盟高校做巡回演讲,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也可以留下来继续完成你的创作。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路清尘停下脚步,许久不语。
沈君怀看着他的尖,心里有些不踏实:“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半年在全球各国奔波,他不确定路清尘的身体和心理能否承受得住,也不确定会不会影响对方刚有些起步的事业,但是让路清尘单独一个人留在平洲或者任何一个地方,他都无法放心。
“半年结束后,我们再选个你喜欢的地方,定下来。好不好?”
沈君怀拥他入怀,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对好久之前两人没有定论的“之后”问题,给了一个答案。
鼻尖嗅到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路清尘将脸埋在那人怀里,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好。
临近月底,项目最后的手续6续交接完毕,沈君怀也松了一口气。
路清尘按时接受心理治疗,按时吃饭休息,情绪平稳,表情温柔。沈君怀也渐渐放任他自己出门,不过也就是在小区里散散步,偶尔去寒星交作品。
工作上的事情收完尾,私人部分也需要整理交接。
两人目前在平洲住的房子不属于沈君怀私人产业,是滨海联大当年建校初期就有的物业,由校方提供给外聘的名师居住。如今沈君怀要离开平洲,便需要把房子和学校交接。
两人住了一年多,东西不少,收拾了几日,一些贵重物品和大物件寄回m国,其他的东西基本都扔了。路清尘常常对着整理一空的屋子呆,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都随着一件件物品的处置,消失在时间缝隙里。
路清尘的画室还没开始收拾,这会儿他正看着眼前的一个箱子,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之前萧墨从南城给他带过来的,他一直没有整理,放任它们在画室角落里积灰。他拿裁纸刀将胶带划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自己留存多年的重要材料和私人证件,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上学之后的第一张奖状,小时候好朋友送的挂件,一张写满了生日祝福的贺卡,林林总总,每一件都有特殊的意义,每一件都曾是心中至宝。翻到最后,是一张他和父母的合照,五六岁的样子,依偎在爸爸妈妈中间,笑得肆意灿烂。
这就是他25岁人生的全部了。
过去所有的岁月仿佛都装在了这个箱子里。
如今,这些东西要寄存到哪里呢?他悲哀地现,他的这一生,最后竟然无处可去。
他再也不想让这个箱子跟着他颠沛流离了。
他挑拣出自己的证件和父母的照片,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提着下了楼。
走到书房门口,他停下脚步看进去。门半开着,沈君怀正在和m国那边的项目组开视频会议,屏幕的亮光打在他脸上,映着他沉稳严肃的面庞,有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沈君怀一抬头看见了他,对着电脑打了一个暂定的手势,站起身从书桌后面走了过来。“收拾完了?”他声音和煦,眉头稍松,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嗯,”路清尘专注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然后又说:“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沈君怀走过来揉揉他的头,顺口就接了一句。
“去扔垃圾。”
他们二人已经吃过晚饭,饭后散步一直是路清尘的常规活动,不过今天自己要开会,恐怕没法陪他了。沈君怀理所当然以为,他去散步顺道扔垃圾的,便笑了笑:“去吧,我还要开会,今天不陪你散步了。”
路清尘嗯了一声,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倾身抱住他,抬头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轻轻柔柔,嘴唇贴着嘴唇,不沾染任何情欲,带着一点点暖意,仿佛在吻世间最重要的宝贝。沈君怀愣了一下,抬手捏了捏路清尘的脸,笑着说:“早点回来。”
路清尘比沈君怀矮了半个头,这会儿仰头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抓住他的捏脸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贴了贴。随后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再没回头。
和平时出门没什么两样。
沈君怀看着他提着一个垃圾袋,下楼离开。他只穿了一件长袖灰色卫衣,一条普普通通的黑色家居裤,就这样出了门。这时,沈君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要提醒他晚上天凉多加一件外套,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客厅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声。
沈君怀摇了摇头,心说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也不至于冻着,便转身回书房继续开会。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没说出的这句提醒,成为他余生最后悔的事。
他才知道,路清尘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才知道,那个吻,是路清尘在和他作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