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主动奉上自己还是被迫承受灾难?
他把那艘船当成急功近利寻求的绿洲,还是……那其实是将他拖入深渊的巨手?
沈君怀闭上眼,眉头紧蹙,再睁开时,面上已是一片阴冷。
那个能回答这些问题的人,此刻就在家里。
于是他关上音乐,离开了办公室。
第12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路清尘已经待在画室里四天,他拿着画,看着铺陈在自己面前的画布,大片血蔷薇附着在一堵矮墙上,墙角生锈的铁门挂着锁链,将一丛红得滴血的花朵懒腰截断,破碎的花瓣跌落在泥污里。
从酒会上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出门。期间展岳给他过消息,并无多说,只是随意地问候,他客气有礼地回了。同时沈君怀也变得很忙,每天回来都很晚,整个房子里充斥着压抑的沉默。
这时候,门锁响了,路清尘敏锐地听到了极轻的“咔哒”声,然后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沈君怀很少在这个时间段回家。
这几天,两人都有些刻意回避着对方,维持着和往常一样的的相安无事。沈君怀擅长在平静的表象下掩藏汹涌的情绪,但路清尘不行,他难过,就会哭,会躲着,会失语。
就像现在,他应该站起来,走出去迎接爱人,但是他现自己站不起来。他将画仔细放好,挺直脊背,静待着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才能斩下。
沈君怀推开画室门,入眼先看到了那一大片画布上的血色蔷薇,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停了一瞬。积攒了几天的那股戾气稍稍缓解,他捏了捏自己眉骨,有一瞬间的后怕。
就在刚才,不能掌控的焦躁感几乎让他差点失控。
路清尘没有动,看着他坐在自己对面,和自己平视,然后等他先开口。
“我要知道所有事实。”沈君怀依然觉得开口很难,尤其是当他看着路清尘那张脸,“无论好的坏的,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说,我自己查也很容易。”
路清尘看着他,眼神有些空茫。
良久,“……那之后呢?”路清尘问。
知道之后,你会离开我吗?会把拒绝那个出轨前任祈求复合的理由,同样用在我身上吗?
路清尘悲哀地想,他不要离开,他无法想象,在一个没有沈君怀的世界,自己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沈君怀沉默。
他没想“之后”。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他无法容忍不贞的伴侣。但路清尘……他们之间要怎么解决?思及此,他心中刚压下的戾气再次涌上来:“之后?我们的关系是否还有之后,要看这件事的毁坏程度,要看你在事实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路清尘看着沈君怀,双眼却始终不能聚焦,仿佛穿过对方的脸看向远方。
他总是临阵退缩。一年前沈君怀从m国回来的时候,他扑过去死死抱住对方,想把一切恐惧和委屈说出来;得知要去江心洲的时候,他一想到坐船当时就吐了,他没有信心能站着走进游轮而不会当场呕吐,又想着总不能以后永远不走水路,总得说清楚不能乘船的原因。
他总是为自己的临阵退缩找到各种理由,所有的理由都和此刻一样,指向最后一个可怕的结局。说出来,他们还有之后吗?
“不会有之后吗?”路清尘竟然笑了笑,他垂下眸光,又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问沈君怀,还是问自己。
沈君怀沉沉地看着他,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路清尘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他动作太快,脚边的椅子被带倒,打翻了旁边的颜料盒。
他捂着嘴,跌跌撞撞冲进最近的一个卫生间,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哇”地吐了出来。他其实好久没进食了,因为感觉不到饿,就只是喝点水了事。所以此刻就算再强烈的反胃,也没什么可吐,只是吐一些酸水罢了。
沈君怀紧跟进来,抚拍着他的后背,拿水给他漱口。
等折腾完,沈君怀没有了再谈下去的意思,也没有了之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沉默地叫了晚餐和药,又盯着他吃完。
深夜,两人分隔于大床两端,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忍了许久,路清尘终于鼓起勇气去握沈君怀的手。他摸索了好久,终于握住了对方的指尖,不太敢用力地轻轻握着。
“……我爱你的。”路清尘沙哑着嗓子,声音小得似乎只能自己听得见。是的,我很爱你,你是我的缪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阳光、空气和雨露,是比色彩和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所以,我想求求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深夜总是让人无限脆弱,才让他说出如此祈求的话,如此的卑微羞愧,让他忍不住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尽管黑暗中无人看见。
良久,空气中划过一声轻轻的叹息:“睡吧。”沈君怀侧身转向他,将他挡在脸上的手拿下来,借着窗外的一丝月影看着他,又说了一遍,“睡吧,明天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路清尘被“禁足”。
两个人的有效对话依然停留在沈君怀没有给出答案的那句祈求上。他们白天工作,晚上睡觉,都不肯往前一步。
整个房子里压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其实不算是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