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真撑着床起身,郗山郗水立刻过来伺候。
郗真挑眉,“你们怎么来了?”
郗水一面伺候郗真起身,一面道:“是太子殿下叫我们来的,怕少主身边没有得用的人。”
郗真抿了抿嘴,到底没有说话,只是由郗水伺候着洗漱过,往偏厅去用饭。
圆桌便,坐着长袍玉冠的谢离,他抬眼望过来,仍是一派霁月光风君子相。
“跟你一起用饭?”郗真转身就要走,“那可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站住,”谢离垂眼喝茶,道:“你必须跟我一起。”
郗真转过身看着谢离,谢离也看着他。
“呵,”郗真挑眉,“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跟你一起吃饭。”
谢离放下茶盏,道:“阮同光曾为阮玉英建造了一座素沉水,你还记得吗?”
郗真当然记得,他们下山之时曾经遇见过这对志不同道不合的阮氏兄弟,郗真也记得那巧夺天工的素沉水。
“东宫的湖没有那座湖大,不过尽可以将水盖得高些,十几层不是问题。”谢离道:“如果你不好好吃饭,养不好身子,我就建一座素沉水,一辈子养着你好不好?”
他语调轻柔,郗真却在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愤愤地走到桌边坐下。
谢离看着郗真,眼中竟然还有些失望。郗真一口郁气堵在心中,恨不得把满桌的饭都盖在谢离身上。
谢离道:“快些吃吧,吃过饭还要喝药呢。”
郗真兀自气了一会儿,拿起杯箸。他中毒伤了肠胃,这会儿根本吃不下去多少。他才喝了半碗老鸭汤,就眉头紧皱,恨不得立刻吐出来。
郗水立刻端了茶来给郗真漱口,郗真漱了口,那股反胃的劲儿压了下去,眼前的饭菜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谢离皱着眉看他,吩咐了汤致几句,不多会儿,御膳房送来一罐白粥,除了香米什么都不放,熬的稠稠的,打开来时还冒着热气。
“吃些养胃的米粥,”谢离舀了一碗递给他,道:“吃不下去东西怎么成?”
郗水刚要去接,就见郗真伸出手自谢离手上接过粥碗。他一言不,慢吞吞地吃了半碗米粥,说吃不下了。
谢离点点头,将郗真吃剩的米粥都吃了。
郗真白了他一眼,先起身离开了。
午后按照惯例,郗真是要睡午觉的。但是他白日睡了很久,这会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窗外大雪纷飞,郗真忍着腹中的不适,抱着手炉站在窗边看雪。东宫占地面积很大,是整个皇宫中建造最精致华美恢弘大气的建筑。皇帝的宫殿只是稍加改建,东宫却是下了大力气修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精致。
燕帝喜爱重明太子,若非天下不平,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皇位给他。
“下毒的人可有眉目了?”郗真问道。
郗水道:“听闻是东宫库房里的一个小太监,因为曾冒冒失失闯到少主面前而被太子责罚,所以心怀不满,蓄意报复。”
郗真嗤笑了一声,“糊弄谁呢。”
郗水微微低着头,道:“东宫上下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也只是时间问题。少主莫要费神了,好好养病要紧。”
郗真不认同郗水的说法,有人在东宫,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向太子下毒,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不是说杀几个宫女太监,定几个失职不察之罪就可以翻过去的。
郗真看向另一边,雕花落地罩里,谢离坐在几案之后。他仍是那一身华贵庄重的长袍,头戴玉冠,长绳系着红玉珠,垂在他的耳鬓边。
汤致伺候在侧,面前放着四五枚印章。据郗真所看,谢离最常用的是一枚白玉螭虎钮印,那是重明太子印,郗真收到的书信或者拜帖中都盖着这枚印。
太子虽不上朝,但并不是不理朝政,他每日做的这些事,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又让郗真觉得有些违和了,谢离总是无欲无求,不似重明太子要掌天下权柄。
“。。。。。。昨夜人还好好的,今早去看就已经没气儿了。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昨夜果然有人来,属下已经命人去追了。”有人来回禀事务,郗真在这边听了一耳朵。
“不要打草惊蛇,”谢离声音沉稳,“找到他去了何处,之后再来回报。”
“是。”那人又道:“还有,听说陛下去见了宣贵人,宣贵人的孩子留不得了。”
谢离微顿,问道:“这是跟宣贵人有关?”
“目前还未寻到证据,但是殿下出事,宣氏女的孩子会成为最大受益者,就是为着这个,陛下也不能留她了。”
谢离沉吟片刻,抬手让人下去了。
谢离若有所思地走进内室,郗真立刻收回目光,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的白雪。
谢离走到郗真身边,郗真甩身走到另一边去了。
入夜,雪终于停了,天上阴沉沉的云散去,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明月皎洁,月光洒在积雪之上,连红尘俗世,都有了似广寒宫般的孤寒。
郗真睡在床上,谢离没来找不自在,自觉地睡在外间。郗真卷着被子,长泼墨一般散在枕边。透过轻薄的纱帐,郗真看着长榻上的身影。
这仿佛回到了九嶷山,那个寒冷而旖旎的冬天,他们大多数时候就躺在一起,呼吸交织,肢体纠缠。偶尔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便一个睡床,一个睡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