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太子道:“孤只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窗外细雨不断,殿内重明太子煮水烹茶,一举一动轻缓自如。郗真看着他,心中的烦躁渐渐褪去,道:“此事虽不成,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可以以此为由头,使个声东击西之计。”
重明太子倾倒茶汤,道:“说来听听。”
郗真便道:“如今陛下的困境,是朝中无可用之人,满朝文武几乎全部出身世家。陛下尽管手握兵权,也处处为人掣肘。”
重明太子摇晃着茶杯,“你的意思是,往朝中添一些出身寒门的官员。”
“是。”郗真道:“趁着他们现在的目光都在均分土地之上,我们可以往六部填一些不是世家出身的人,日后也好为殿下助力。”
“说得轻巧,”重明太子道:“世家子弟天然有用不完的资源,寒门子弟如何可比?”
郗真笑了笑,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
重明太子抬眼看向郗真,郗真笑道:“九嶷山每一代上百弟子,不是只有一个嫡传可用。剩下的那些人里不乏真材实料,胸有沟壑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无父无母,与世家毫无干系。”
郗真直视着重明太子,“只要殿下给个机会,他们都能为殿下所用。”
郗真的想法与重明太子想的差不多。九嶷山那么多弟子,总不能只因为输了大比便要一辈子老死山上吧。
重明太子点点头,道:“可行。”
郗真神色一喜,道:“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对了,”郗真想起一件事,道:“还请殿下赐一张手书,便于微臣行事。”
重明太子点点头,命人将茶具撤了,摆上墨纸砚。太子殿下右手执,尖沾满了墨水,落在漂亮的澄心纸上。
不多会儿,汤致捧着重明太子亲写的书信出来,郗真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是不一样的字迹,郗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太子是右手执,字迹与谢离完全不同。
一封书信,他看得格外久。重明太子也不催他,只隔着屏风,静静地注视着他。
半晌,郗真收起了书信,行了礼离开了。
陛下又一次在朝中提起均分土地之事,众人依旧义愤填膺。陛下见此,只得将此事作罢,另提选拔官员之事。
陛下愿意在均分土地之事上让步,世家自然也不会逼人太甚,同意陛下选拔官员入朝。他们将其视为对陛下的补偿,允许年轻士子入朝,给予六品以下的官职。
除了出身寒门,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士子,还有些女子。大人们高高在上,评价说陛下手下实在是无人了,竟连女子也拉出来做官。他们嘲笑一番,评判一番,还要显示自己的威严,要求女子只能从小吏做起,官职不与男子相同。
“这就足够了。”郗真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秋雨,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们早晚要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郗水应和道:“少主英明。”
起风了,汤致自殿中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件披风。
“郗大人,太子殿下身子不舒坦,今日的讲学就免了吧。我让人送您出宫,你带着件衣裳,当心受凉。”
郗水接过汤致的衣服,郗真问道:“殿下怎么了?”
“这不是入秋了吗,又下起了雨,太子殿下的腿疾犯了,疼得厉害。”
郗真眉头微皱,“见阴雨天便疼,似乎不是个小毛病。殿下那么年轻,何以会有腿疾?”
汤致道:“这。。。。。。”
郗真顿了顿,道:“怪我,不该打听这些事。”
汤致笑了笑,道:“郗大人莫怪。”
郗真想了想,道:“正好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改日给殿下送来。”
汤致说好,叫人将郗真送走了。
郗真披着披风,自东宫出来,郗水在一边撑着伞。天色阴沉,朱红色的宫墙上盖着明黄色的瓦,长长的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雨飘摇。每次走这条路都是在傍晚自东宫出来的时候,日暮西斜,便是有夕阳的日子,也格外寂寥。
还说留宿东宫百毒不侵呢,郗真心想,就这条宫道已经足够吓人了。
如果谢离这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我一定会吓死。郗真心想,可是很快他意识到,谢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他敛眸,玄色的披风被风刮起,在风中飘飘摇摇。
“。。。。。。我知道,多谢你。”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郗真闻声望去,只见程涟身着六品官府,跟在一个年轻红袍男子身边,笑意盈盈。
那红袍男子摸了摸头,腼腆地笑道:“客气了。”
程涟撑起伞,撑在那男子身边,道:“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没有你帮忙,怕是要闯下大祸了。”
红袍男子道:“别这么说,你出身九嶷山,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该妄自菲薄才是。”
程涟笑了笑,又含蓄又羞涩。
郗真站住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路那头忽然走过来一个绯袍男子,程涟正笑着,迎面撞上了那个人。
他身边的男人连忙行礼,“见过陈大人。”
程涟也跟着行礼,“陈大人好。”
郗真认得这个人,陈敛,胶东陈氏的嫡长子,官居四品,手握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