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太子眉头狠狠一皱,“姨母!”
贵妃愣了愣,神色渐渐收敛。
重明太子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姨母,自恃先周嫡公主的身份,一向看不上陛下。可是先周早就亡了。二十多年前,都城被破,那些个龙子龙孙狼狈地逃出京都,却将太后皇后后妃公主这些女流之辈留下殉国。
万年公主是九嶷山最优秀的一位嫡传弟子,饶是如此,她也没法挽救大厦将倾的王朝。当她从九嶷山回到宫中,看见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们如尘泥一般被人践踏,她心中是何滋味?
重明太子对从前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只知道,万年公主最后只来得及救下年幼的妹妹长安公主。她们姐妹二人在乱世中颠簸了一段时间之后,万年公主嫁给了当初的农夫,后来的燕帝。
贵妃沉默片刻,道:“姐姐唯一的心愿便是让天下太平,四海归心。重明,你是姐姐唯一的血脉,你当继承姐姐的意志,不为儿女私情所动。”
她看着重明太子,“那郗家小儿自恃貌美,随性所欲地玩弄感情,根本不会交付真心。他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也不该与他有什么纠葛。”
重明太子面色微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贵妃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又见面了,他如今对你倒也是百依百顺。可是他顺服的,是未来会继承大统的太子,是生杀予夺尽在掌中的君上,而不是九嶷山上的谢离。重明,倘若你不是太子,甚至你不是得宠的太子,你说他会不会抛弃你第二次?”
重明太子没有说话,一双眼眸如幽井深潭。贵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热茶,眼中是稳操胜券的笑。
郗真有了官职,每日需要到东宫点卯。重明太子不再强迫他穿红袍,因为他的官服就是漆红纱袖衫,金玉顶冠。
他来东宫那一日,东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在偷看他,看这个容貌仪态不输太子的人。
郗真走进偏厅,迎面又见一架屏风。他心里嘀咕,心说多金贵的一张脸,死活不让人看。
重明太子坐在屏风后头,仪态懒散。从郗真见他,他就没有端坐着的时候,或是倚着迎枕,或是把玩酒杯,一派玩世不恭地模样。
反倒是郗真,每每见了他,都要正襟危坐。他端坐着看懒散的重明太子,心里就很不平衡。
不知道当初谢离看坐着跟没骨头似的郗真,心里在想什么。
郗真跑了会神儿,听见面前的重明太子叫他。
郗真抬眼问道:“太子有何吩咐?”
重明太子叫了他的名字,却又不说话了,只隔着屏风看他。
郗真不明所以,“殿下?”
重明太子想了想,问道:“你知道先皇后吗?”
郗真道:“是殿下的生母端圣皇后?”
重明太子点点头,“她也是九嶷山出来的,是九嶷山上一任的嫡传弟子。”
郗真愣了愣,这个他却不知道。
“她与父皇相识于微末,后来辅佐父皇成就一番事业。他们二人更是伉俪情深,相互扶持。母后去后多年,父皇都不肯续弦。”重明太子看着郗真,“你有没有想过,同端圣皇后一样?”
郗真愣了愣,斟酌着道:“我自然是希望能辅佐殿下,为殿下鞠躬尽瘁。”
“孤说的不是这个。”重明太子目光沉沉地望着郗真。
郗真抿了抿唇,“恕微臣愚钝。”
重明太子端详着郗真,忽然道:“孤能让你做三品大臣,也能将你一贬三千里。”
他语带警告,道:“郗公子,不要装傻。”
郗真咬牙,道:“殿下行事如此随心所欲,就不怕御史台弹劾吗?”
重明太子勾起嘴角,“随他们去。”
郗真心中恨恨,怎么就让这么个人做了太子,这大燕王朝,怕不是要跟秦朝一样,二世而亡了!
重明太子步步紧逼,郗真只是沉默不语。这份沉默并不令太子生气,反而让他安心,好像一份沉默就足以证明郗真对谢离的爱了。
“殿下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郗真终于开口,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满脸为难,“蒙殿下爱重,郗真愧不敢当。只是我早前曾与人定下生死之约,后来他不幸蒙难,我自然要为他守孝,便是改换门庭,也得等上三年。不然先夫魂灵不安,夜夜纠缠。”
郗真说罢,自觉高明。三年之约,糊弄了谢离不算,这会儿竟然还能拿来糊弄重明太子,真是一箭双雕。
重明太子透过屏风,看着故作哀伤的郗真,面上笑意愈冷,“一个死了的人,怕什么。今夜你就歇在东宫,我看哪门子的孤魂野鬼敢动你。”
作者有话说:
谢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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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六月的天儿,殿外的知了叫得正欢,一声接一声,尖锐的声音扰的人心烦。郗真跪坐在席间,眉眼透着肉眼可见的焦灼。
重明太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说出的话叫郗真哑口无言。他总不能真应下来歇在东宫,可此时拒绝未免显得先前的话是胡编乱造的了。
郗真抿着嘴,迫切地思考着该说什么话。
重明太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十分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他垂下眼,声音冷淡,“继续念书吧。”
郗真身形一松,道:“是。”
他这太子宾客目前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每日只用来东宫点卯,与重明太子隔着屏风,念书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