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山称是,下去准备了。
郗真实在没有心力去探究重明太子到底是何用意,昨夜梦见谢离,让他想起了一件无可避免的事情——谢离的忌日要到了。
午后起了风,郗真午睡起来,云彩将太阳完全遮住了,金灿灿的阳光消失不见,天色倏地暗下来。
郗真在房中坐了半晌,临到晚饭前,他吩咐郗水准备些灯烛纸钱,将后院所有的人都遣走,不许任何人进来。
后花园种了许多藤蔓,缠绕着假山老树,一入夜就变成了黑黢黢的一片。假山边,郗真在空地上摆了一只香炉,他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取了三支香插进香炉里。
谢离掉下山崖,几乎尸骨无存。郗真在山下为他立了碑,随后便跟逢辛回到了家。郗真对此事讳莫如深,逢辛也不敢再提。因而现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些往事。
郗真不设牌位,是因为他根本不敢对着谢离的牌位。他怕谢离,愧疚演变成恐惧,随着时间而不断加深。
郗真将黄纸拿到蜡烛边,黄纸倏地一下便烧了起来,明亮的火焰照出郗真的面容。
“我昨晚梦到你了,”郗真道:“但是跟往常的梦不太一样。”
他最经常梦到的是九嶷山上的往事,也会梦见他坠落山崖,满含怨恨的眼睛。但像昨晚那样和他对话的,还是头一次。
郗真小声道:“不会是你在下头给我托梦吧。”
香炉里的三支香仍在袅袅地散着烟气,郗真跪坐在席子上,又道:“你,你是缺什么东西了吗?你想要什么?衣裳,吃食,房子,轿子,不然再给你烧几匹马好了。”
当然没有人回答郗真,郗真讪讪地笑了笑,又抓了一把纸钱,道:“我多给你烧点钱,你自己去买吧。”
黄纸燃烧的气味很快盖过了檀香的味道,郗真想了想,往香炉便靠了靠,“谢离,你现在还在下面吗,投胎了没有?”
他慢吞吞的,一边斟酌一边道:“我明日找人给你念往生咒,在寺里给你立个长明灯,保佑你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他话音刚落,后花园狂风大作,掀起黄纸漫天纷飞。郗真心里一突,顿时觉得身上有些毛毛的。
“谢离,别生气啊。”郗真抓着纸钱,有些紧张,“都做鬼了,脾气还这么大。”
起风了,缠绕在山石的藤蔓叶子被风刮起,夜里看着,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里起伏。远处的树影婆娑,郗真一错眼,竟在那里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
他仔细看去,那里又变成一片树影,窸窸窣窣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又似乎站满了人影。
郗真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他将面前的火盆倒扣着灭掉火,连香也来不及掐就跑回屋里去了。
跑回屋里还不算,一定要跳到床上蒙上被子,才算安全。
郗真蒙着被子,满心惊惶地睡去了。夜半时分,灯烛燃烧殆尽,郗真倏地从梦中惊醒。他侧躺在床上,背后一只手搭在腰间,叫他惊起满身的冷汗。
“郗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谢离从身后环抱着他,冷冽的气息直钻入郗真口鼻之中。
“谢离,”郗真颤着嗓子道:“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谢离的气息呵在郗真后颈,他微凉的手掌抚上郗真的脸颊。郗真不敢看他,直挺挺地瞪着帐子。
“我不但是鬼,还是孤魂野鬼。”谢离的吐息游离在郗真颈间,“你不是问我,在下面缺什么吗?我缺什么,你想不到?”
郗真几乎颤抖了,“谢离,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我知道错了。”
“既然如此,”谢离凉凉道:“那我把你带走吧。”
“我。。。。。。”郗真张了张口,委屈道:“可我才刚成为嫡传弟子,连重明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呢。”
谢离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掐着郗真的下巴,“重明太子!你知道重明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都不认识他,你都没见过他!就因为他是太子,就为了得到他的赏识,你就抛弃了我!”
“不是,不是!”郗真慌张道:“我有苦衷的,我有我的不得已。”
谢离神色渐深,他平复了心情,沉声问道:“如果重明太子以入朝要挟你同他好,你会答应吗?”
郗真心中一跳,谢离这个鬼做得还真神通广大,连这件事都知道。
见郗真犹豫,谢离身上的气息立刻冷了下来。
郗真见势不好,忙道:“不会,不会!我只跟你好过,谢离,我只跟你好!”
谢离注视着他,追问道:“以后呢?我都死了,你还只跟我好吗?”
“我,我,”郗真强自镇定,道:“当然,我只喜欢你一个啊。”
谢离凝视了他许久,收回了掐着他脖颈的手。
不知怎的,郗真心里一酸。谢离从生前到死后,总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就放过他。
“我还能相信你吗?”谢离冷冷道:“你也就对重明太子真诚些。”
“与他何干。”郗真想不通为何谢离跟重明太子过不去,他干脆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谢离修长的手指挑开郗真的寝衣,凉凉道:“我还是想带你走。”
郗真倒吸一口冷气,抓住谢离的手指,道:“我给你守孝!”
谢离一顿,“你说什么?”
郗真抓着他的手不许他动,“我给你守孝,我作为你的妻子给你守孝三年。”